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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在路上1965200702(第1页)

章三 在路上(1965—2007)02

工友给他讲,息烽时常有货车运煤去贵阳,坐车头位(驾驶室)总要强于扒火车。于是世饶等到了一辆货车,这次他买了一包烟,司机见烟眉开眼笑,他又给司机递了两盒火柴,火柴两分钱一盒,却是十分实用,而且,是给人添火加油的好寓意,司机越发欢喜。

货车是运磷肥的,开往安顺一个叫马场的地方,路过贵阳。司机快活、年轻,与世饶年龄相仿。他去过不少地方呢,黄果树瀑布,息烽集中营,他都去过的。“黄果树瀑布嘛没啥子好看的,水太细啰,跟尿尿差不多咧。”他还去过遵义,最远到过四川的江津,他还坐过江轮呢,等攒够了钱,他打算去成都峨眉山望下子,他有个表兄在那边的工厂,峨眉山嘛望得见佛光。他劝世饶跟他的车去马场,反正都顺路:“马场那边嘛有一个红枫湖,一个好大的水库,风景几好。去嘛去嘛,跟我一路去那边耍下子,回头再去贵阳嘛,运货的车多得是。”

“马场是不是养马的地方?”世饶问。

“那不是的,贵州叫马场的地方多啰,早先是转场赶集的,集市嘛,按十二生肖,有鸡场马场猪场牛场还有龙场呢,龙场嘛可不是养龙的。”吃了一个星期的热饭菜,世饶身体和心情都不错,他听从司机的鼓动,在贵阳没下来,一路跟司机到了马场。

这时他与赖胜雄已近在咫尺,赖胜雄的军工厂在贵阳和安顺之间,就在马场附近。他是厂里生产指挥部办公室秘书,同时兼军管办公室秘书,叫两办秘书,和十几个人在一个大办公室办公,四时电话不断,几台电话同时响,写不完的会议记录资料汇总总结报告生产进度。

马场气候不错,世饶打算碰运气找散工做做。这一带,除了军工厂,还有零星的农场畜牧场,用来供应十几万员工的副食品。路边一长溜围墙上也有红色的标语,正是那一条:“农业方面,除粮、菜外,饲养猪羊,解决肉食,也是很要紧的。”

先闻到一阵猪屎味,再十几步就望见了猪栏,一长栏一长栏用整根木头隔开。每只隔栏有五六头七八头猪,按大小,围在不同的猪栏。有个姑娘穿着长筒胶鞋清猪屎,她赶猪,“喔嘘”,猪赶到角落,猪屎铲入一只矮帮木桶,这种木桶像盛秧苗的秧桶。“喔嘘——喔嘘——”她一侧身望见了世饶:“你是哪个厂的?没见过你呢。”这姑娘有点像他高中同学黄婉珍,有一段,黄同学每日从家里带番薯给他。“喔嘘,喔嘘。”他说,“广西那边也这样。”

凭这声“喔嘘”两人认了老乡,一下搭起了话头。她是柳州知青,1968年下乡,亲戚介绍了这边的对象,她就到贵州来了。对象是复员军人,在铝厂管仓库,山东东营人。

她的普通话讲得不错,比黄婉珍好多了,皮肤也白过黄婉珍,基本上,越近北的女子肤色越白。碰巧她也姓黄。

“这个畜牧场呢除了几十只猪,还养了鸡羊,养猪的五个人,养鸡的三个,放羊的两个。”她不是正式工,算临时工,不过不要紧,“等结了婚就转正”。世饶想做几日散工,黄知青说等她的对象来时问下。对象住在厂里,有十几里地,除了休息日,隔三岔五也来望下,他有自行车。

黄姑娘把世饶安顿在杂物房,里面邋杂放工具,铁锹铁铲、木桶扁担、橡胶水管、畚箕簟箩,靠门处有巴掌大的空地,黄知青抱了一抱禾秆做垫,还铺了张草席,比火车站候车室的板凳好得多了。

隔日晏昼,她的对象骑车过来,对象姓韩,人显老相,却是热情厚道,他兴冲冲掏出挎包里的名堂,是报纸包住,拳头大的一包。报纸打开,有几块饼干和两种糖果,透明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一块绿,两块红,还有两块大白兔奶糖。大白兔奶糖名声显赫,平日不见有卖。韩对象兴冲冲举起一粒大白兔奶糖讲:“你看你看,大白兔,大白兔奶糖,上海的!”厂里有人结婚呢,一个上海人和一个西安人,大白兔奶糖是上海产,全国奶糖的巅峰。婚礼上每人分到了几粒喜糖。韩吃掉了一粒大白兔奶糖和一块饼干,剩下的通通包起带给未婚妻。说着他又有点懊恼,因闻三粒大白兔奶糖可浸成一杯牛奶。现在缺了一粒,牛奶就浸不成了。

黄知青说:“牛奶有什么好的,还是奶糖好,含在嘴里多香多甜啊,牛奶一口咽落就没了。”未婚夫的见解,向来不如她那么一锤定音。韩对象跟黄知青称世饶表哥,说他有个叔叔也在广西,是1950年解放广西时留在那边的。韩说他东营老家是黄河入海口靠近大海,盐碱地,生活不如这边。至于散工,待他向管工的人探探口风再讲,现在嘛到处都满了。隔了两日,有邻近的知青来串门,说知青回家不买票的人多得是,查出来,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查票的人也没办法。

世饶决定还是走。韩对象给了他五块钱,说本该多给几块,但老家有个老母亲要养,只能给他这点钱,欢迎再来玩。世饶谢过两人,搭了便车去火车站。果然,在火车站见到一伙知青,他跟着混上了夜车。车上人多杂乱,一路无数小站,不停有人上车落车,一次票没查过就顺利到了柳州。

柳州站意外的人潮如涌,“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高音喇叭声声昂扬,有一种军事气氛。歌播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重要新闻重播,播音员激昂道:“美国正在把侵略一步步扩大,各国人民必须有所准备……”

已经炙热的日头更加燥人,他在候车室灌了开水,到粉店吃了一碗螺蛳粉,又买了两只馒头带上。他先买了一张柳州到来宾的火车票,到了来宾他没有下车,一路坐过了贵县,又到了桥墟。在桥墟他主动找列车员补了票,他说他是贵县上的要去玉林,这样他成功地省了大半路费。

Dik:竖的、笔直的。Qalqul:破烂的、褴褛的。Qik:牲畜踝骨的凹面。Qikqik:呼唤或者驱赶山羊羔时使用的象声词。Suk:孤独的人,没有帮手、没有伙伴的人。

——《突厥语大词典》

回到圭宁就闻大学恢复招生,平地一声雷,炸得他睡不着。

次日一早就去县文化馆阅览室翻报纸。领袖的指示是真切的:“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场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

他自学高等数学就是坚信,有朝一日大学恢复,他将以最优异的成绩再次考上。未曾料到,这时的大学已非过去的大学,并不考试,只考察政治,还要得到“革委会”推荐。他预感到自己将不再有机会。

到冬天他又动身了。听讲海南岛那边好揾工做,他立即回大同村卖掉全部家当,计有:一番棉被,一顶蚊帐,一件毛领棉衣,一只烧水铁锅,一只煮饭的小铝锅。全部身家共十几元钱,统统带上。

先坐两日汽车到广州,在侄女家住了一夜,再坐船去海口。在海口没有停留,直接坐汽车去了澄迈,堂弟一家头一年就到了澄迈,他在堂弟家停了两日。

路上车船劳顿,不及品味,这时停落,发现真是天地迥异,要吃饱饭太容易了。他每日都吃得很饱——首先是椰子,此前没吃过,第一次吃,觉得水真甜,椰子肉比花生还好吃,有一股脂质,清清甜甜的,又极便宜,五分钱一只。还有一种芭蕉,细细只,细腻香甜。还有呢,在海南过冬明显暖过圭宁,最冷时径穿一件卫生衣就过了。不好的是蚊子太多,潮湿。

他想好了去儋州。

陈地理讲过,往时苏东坡过北流河去海南,就是去的儋州,所居称“载酒堂”。这也算是他和陈地理隐秘的联系。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就是这个儋州。

堂弟给了他五块钱做路费,不过他又省了下来。有辆货车要运水泥去儋州,他给司机买了两包烟,顺利搭上了车。一路上,他频频碰到内地过来的流浪仔,每只县都有,大多是出身不好,在内地混不下去的。这些来海南讨生活的外来仔,人人都脱了重负,没有不开心的,他也跟着轻松起来。

1972年,海南岛真是无数流浪仔的世外桃源,住宿做工,无须介绍信,无使担心当成盲流遣返原籍,有工做,有饭吃,冬天够暖。

这一年,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来中国,拍摄了一部三个半钟头的长纪录片,片名就叫《中国》。安东尼奥尼,意大利共产党员,新现实主义导演和剧作家,左翼立场,支持过意大利学生运动,对西方社会有不满。他在四个城市和一个县城拍了二十二日,在河南林县,他前一日看好了临街房屋极有味道,第二日却被突击刷成了白色,味道顿失。他记录的是人的关系和举止,人、家庭和群体生活。照他的理念,他的纪录片仅仅是一种眼光,一个身体上和文化上都来自遥远国度的人的眼光。不料想,《中国》引起激烈反应,《人民日报》发表评论,从此开始批判,声势浩大。

1972年,中国民众震惊的事情还有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日建交。前一年林彪折戟沉沙,摔死在外蒙的温都尔汗,1972年开始了批林批孔。

罗世饶到广州正值冬季,见有不少人在珠江学游泳,这些人苦练凫泅,准备偷渡香港。梁远章早在两年前就去香港了,并在香港落下了脚,远章是世饶的堂舅,但已多年无联系。世饶并不清楚此中路径,否则也会加入珠江的人群,而不是去海南岛。他游水游得极好,多次横渡北流河与西江。望着珠江里凫水的人,他打算,从海南岛返时再来一游。这一年香港方面正式宣布了抵垒政策,对于逃港者来说,只要能够成功抵达就可以获得居留权,并在七年后拿到正式的香港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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