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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影援至（第3页）

听到这句确切的、来自专业人员的回答，沈墨紧绷的最后一丝心弦，终于彻底松开。

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和力气，连抓住对方手臂的力气都消失了，手指无力地滑落。他整个人软软地、彻底地向后靠在了身后一棵湿漉漉的、粗糙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只剩下沉重而疲惫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喘息。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沉的黑暗，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这时，赵烈也带着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全副武装地冲了过来。他看到沈墨这副几乎半埋在泥水里、浑身湿透沾满血污、脸色苍白如纸、小腿处被简陋包扎却仍在不断渗出刺目鲜红的狼狈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还夹杂着未能及时赶到的愧疚，忍不住粗声吼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和后怕：

“你他妈的！真是不要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他妈怎么跟胤廷交代！怎么跟自己交代！”

他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没能说下去，只是红着眼睛，蹲下身，想碰又不敢碰沈墨。

沈墨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看了赵烈一眼，那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让他安心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却立刻牵动了身上多处的伤口，尤其是腿上的贯穿伤，疼得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渗出更多冷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

“放……心……死不了……廷哥……没事吧……”

“没事！他好得很！‘灰影’的人护着呢！”赵烈连忙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就在这时，顾胤廷也在两名“灰影”队员的小心搀扶和护卫下，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件干燥的、同样是深灰色的备用作战外套，肩上的伤口显然经过了“灰影”随队医疗兵专业的重新清创、缝合和包扎，固定得很好，外面还罩着防水层。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锐利，周身那股迫人的、掌控一切的气场也重新凝聚起来，只是此刻，那气场中掺杂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冰冷与肃杀。

他的目光越过正在忙碌善后、肃清战场的人员，越过满脸关切、蹲在沈墨身边的赵烈，最终，直直地、牢牢地落在了瘫坐在泥水与血污之中、背靠着树干、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狼狈、小腿包扎处渗出大片刺目鲜红、仿佛随时会碎裂消失的沈墨身上。

看着他湿透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额前脸颊，混杂着泥点和血痂；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沾满污迹，嘴唇失了颜色；看着他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那些细密交错、被树枝岩石划出的新鲜血痕；尤其是……视线最终定格在他那条被临时止血带捆扎、但绷带已被鲜血迅速浸透、仍在不断渗出红色、形状诡异扭曲的小腿上……

顾胤廷的眉头紧紧地、深深地锁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刻的、饱含痛楚与怒火的褶皱。他深邃的眼底如同掀起了无声却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翻涌着极为复杂难辨的情绪——后怕、震怒、心疼、自责，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东西。

他一步步地走到沈墨面前，脚步沉稳，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烧红的刀尖上。

然后，他挥开了搀扶他的队员，蹲下了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瘫坐着的、意识半昏沉的沈墨保持平行。

四目相对。

沈墨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怔怔地看着顾胤廷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看着他眼底那些自己从未见过、汹涌而复杂的情绪，如同深渊倒映着燃烧的冰火。忽然觉得鼻腔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胸口堵得发慌，有无数混杂着委屈、后怕、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卑微的满足感翻涌着，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廷哥你没事就好，我终于找到你了”，或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但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混合着血块死死堵住，涩痛得发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只能微微张着嘴，任由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顾胤廷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要将他此刻狼狈脆弱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缓缓伸出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稳定，即使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他并没有先去触碰沈墨那触目惊心的伤腿，而是抬了起来，用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去了沈墨脸颊上混合着的冰冷雨水、污泥和一道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色血痕。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与周围刚刚经历生死厮杀、肃杀未散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珍重的温柔。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却已布满裂痕的稀世瓷器。

“疼吗？”

顾胤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渐渐变得稀疏的雨声和周围的嘈杂，一字一字地，敲打在沈墨的心上。

沈墨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他看着顾胤廷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自己此刻狼狈不堪、脆弱无比的影子。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尽酸楚和难以言喻暖流的情绪猛地冲上眼眶，热意迅速弥漫开来，视线彻底模糊。

他慌忙低下头，将脸微微侧开，试图掩饰住瞬间泛红、浮起水光的眼圈和无法控制的鼻尖抽动。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几乎微不可闻，却倔强地吐出两个字：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