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比一贯钱更值得欢喜的事,千钟心里着实一松,终于有心思把那块捏在手上好一阵的点心往嘴里送了。
这点心实在好看,千钟身上暖着,也不大饿,一口便只小心地咬下半块。
一口咬下去,乳白的酥皮在她唇边如雪般簌簌而落。
“唔……”千钟讶异地端详着一口咬完剩在手上的半块,“怪不得富贵人家老是拿这些点心拜神仙呢,这么好吃的东西,阎王吃了都能心甘情愿多饶人几年阳寿了!”
庄和初失笑,不由得也往碟中看看。
枣花酥倒不是什么难得的点心,酥皮裹着枣泥,捏成个小花的形状罢了,只是枣子补中益气,养血安神,果腹之外,也有益补养,他才拿了些来。
一块枣花酥,还能做出什么不寻常的滋味?
被她这一夸,庄和初忍不住好奇,也拈起一块,在那八瓣小花形状的点心上轻轻掰下一瓣,送进口中。
酥皮细密,枣泥沙软,还是寻常的口感。
却不知是多放了点什么,尝不出究竟,许是多洒上了些月光,当真有些与往日不同的滋味。
庄和初边细细品着,边顺着她方才那句感慨,好似漫不经心道:“这些神仙鬼怪之类的话,还有你先前在马车上与我说的那些,神仙斗法,升仙之道,也都是你爹讲给你的吗?”
千钟刚把手里的半块也塞进嘴里,忽听他问话,神色不察地顿了一顿,到底只鼓着腮帮子点了下头。
庄和初淡淡含笑,“不是听广泰楼梅先生讲的吗?”
千钟猝然一惊,一不留神叫酥皮呛了,两手捂着塞得鼓鼓的嘴咳起来,一张咳得涨红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狼狈间闪烁着瞄向庄和初。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庄和初不急不忙地品着点心,也似是在品着些别的什么,静静等着她缓过这阵,又不依不饶道:“梅先生入冬前开讲的新本子,就是些神仙的事,据说风靡皇城,你在街上可也听过些吗?”
千钟好容易咽下那一团香甜,在突如其来的慌乱里定了定神。
入冬前,广泰楼的说书先生梅重九新开了个叫《四海苍生志》的故事,在皇城里甚是火热,每回他说完散场,听众都意犹未尽,总还要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一番。
她就只是在街上听人谈论,拼拼凑凑也听了个大差不离。
可无论是多么火热的事,有人喜欢,就总会有人不喜欢,皇城里的读书人就最是不喜欢说书先生的那些瞎编乱造,就是听人谈论,都嫌污了耳朵。
寻常读书人都如此,何况是以修书讲学为饭碗的翰林学士呢?
这也是她为什么定要在那些话的来处上撒谎。
庄和初连使些手腕让歹人伏法,都要在意个干净不干净,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拿说书先生讲的东西往他身上套,怕是脾气再好,也不会轻饶了她。
再说,入冬以来,庄和初一直在家病着,哪凑得上这么新鲜的热闹?
八成也就是听府里的人随口提过。
千钟稳住神,壮着胆子问:“您听过梅先生说书吗?”
庄和初果然道:“没有。”
没有就好。
千钟刚暗暗松出一口气,就听那温然含笑的话音又在夜风里徐徐响起。
“但他那些故事的话本,都是我写的。”
“您、您……写话本,给梅先生?”
千钟愕然一怔,还没彻底明白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就见月下那人伸垂手将点心碟子朝她推近了些。
还是和颜悦色,却和颜悦色得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