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殿下,名字倒是没有,但是明眼人一瞧呀,就知道铁定是她的。”
万喜回话的功夫,萧承泽已接过那卷小像,徐徐展开,一眼落上去,浓眉就挑了一挑,到底一言不发,转手把小像递回万喜,示意他给堂中众人传看。
万喜就手执这张小像,一位一位走过去,所经之处,尽是一片惊诧。
画上是一张女子的娇靥,那女子梳着年轻宫人的发髻,柳叶眉,小鹿眼,粉面桃腮,娇俏含笑。
和这会儿战战兢兢跪在堂下的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万川也在惊诧,让他惊诧的还不只是这两张极为相像的脸。
方才堂下你来我往,虽是旧恨扯着新仇,暗斗缠着明争,错综复杂,何万川还是品出了几分滋味。
堂下人人都明白,这小叫花子绝不可能是个年已二十七的内廷女官。
可若将她断为梅氏,由她顶下梅氏昔年犯下的大罪,一杀了之,那对大皇子来说,抓住这潜逃十年的犯人,定然是功绩一桩,于庄和初而言,更是个解脱。
所以,裕王对这个已和京兆府结下梁子的小叫花子再怎么深恶痛疾,为了不让大皇子这师生俩如意,也会在这件事上极力阻挠。
皇上乍看是持身中立,不偏不倚,但细一琢磨,那两方你来我往间,每到关节之处,皇上那一口风都是向着大皇子与庄和初那边吹的。
宦海浮沉二十余载,何万川再老实,这点心眼儿也还是有的。
万喜被打发去宫里找小像时,何万川就有预感,万喜八成不会空手而归,但他也实在想不到,拿来的竟会是这样的一张小像。
画像所用的纸,质地密实,纹理细腻,一看就不是寻常可得,笔触更是精致流畅又老道,非国手不能为。
然而就在这张不寻常的纸上,在那些精到的笔触间,处处可见最为寻常的岁月之痕,泛黄,虫蛀,还有受潮而生的霉斑,洇湿又风干后的水痕……
十年光景,赫然在目。
难不成,世间真能有容貌如此相似的人,还恰好就在皇城里,又恰好就让庄和初给碰上了?
这话萧廷俊也很想问,但到底谁也没问出来。
万喜执着小像走罢一圈,萧承泽又让他转回到了庄和初面前,问道:“庄和初你再仔细瞧瞧,当年先帝给你看的,是这张吗?”
庄和初垂着眼,仿佛被这些岁月的痕迹触动了什么情肠,不忍再看。
“回陛下,正是。”
萧承泽抚掌一叹,“哎呀,先帝真是……但凡在这小像上落个名字,这些年间也早就发现了。真是造化弄人啊!三弟,你看呢?”
万喜这一圈转下来,萧明宣面上被这小像惊起的波澜已然平复殆尽,不咸不淡地一笑。
“如此看,庄大人刚才说得有理。世间不乏容貌相肖者,这小叫花子,长得与梅氏年轻时确有几分神似。也不怪庄大人会错认佳人,这般失态了。”
“是是……”千钟忙连连点头,“我也不是故意长成这样的——”
方才画像也自她面前过了一过,千钟已留意好了那画像上与自己不全一样的地方,正想再好好辩上几句,话还没出口,就被一声诘问打断了。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许是心绪过于激动难平,庄和初面色白如霜雪,素日一向平和清润的话音颤然发抖,守在一旁的萧廷俊按扶着他的双肩,才好歹把人稳在椅子上。
是以话虽是诘问的话,被他如此说出来,倒更像是诉屈了。
“人贵自知,庄某一无是处,不能得县主青眼,我无怨。县主畏惧天威,不敢违逆先帝成命,出此半途逃婚之下策,实乃无奈之选,我亦无怨。可你……你宁愿乞讨为生,也不肯与我成亲,我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吗?”
前面半截千钟听得迷糊,这最后一句她可听懂了,赶忙摇头。
“大人您明察啊!您、您在我眼里,您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才高八斗貌比天仙,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庄和初眼眶蓦地一红,衬得脸色愈发惨白一片,“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这样的话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