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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和初随万喜进到偏殿暖阁时,那火急火燎把他截来的九五至尊正疏懒地盘坐在榻上,手握一把铁钳,专心致志地夹着榻几上的一篮核桃。
万喜引他进来之后便退了出去。
内里无宫人侍候在侧,庄和初行礼罢,一句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就问:“陛下有何吩咐?”
萧承泽倒是一点儿没有长话短说的意思,朝他一招手。
“来坐,新进的核桃不错,尝尝。”
庄和初紧了紧眉头,颔首站着没动,“皇后宫中召见,陛下若无吩咐,臣就告退了——”
话音没落,一颗核桃直朝他飞来,庄和初无可奈何,一抬手接住了。
“过来坐。”这一句就是吩咐。
萧承泽看着那人捏着核桃别无选择地坐过来,刚要把夹核桃的钳子递去,就见那颗核桃叫那人细长的手指一捻,咔的一声就裂开了。
常日见惯了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总会忘了这人的另一副面目。
这人装病装得久了,手艺也一年比一年更见纯熟,要不是偶尔能这般窥见他那身高绝武功的冰山一角,萧承泽有时都要相信这人是真的病了。
萧承泽怏怏收回递到半路的钳子,瞧着那脸色淡白、身形单薄,却能面无表情地一手捏碎核桃的人,好气又好笑。
“你急的什么?先帝赐下的婚事,又有裕王上赶着给你张罗,还怕皇后给你搅黄了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故意把他扣在这儿的了。
庄和初心头一紧,忙搁下手里那粉身碎骨的核桃,起身拱手颔首道:“皇后宫中一向规矩极大,宗室命妇入见无不是战战兢兢,乞望陛下容臣前去为县主周全一二。县主从前若有何处见罪于陛下,臣皆愿以身代之。”
“你能不能坐下消停会儿?”萧承泽没好气地瞪来一眼,“皇后今天原就是只召见她一个,是朕让皇后顺道把你召上的。”
庄和初一怔抬头,这番内情他确实不知。
萧承泽伸手将他捏碎的那核桃扒拉到自己面前,边拣出核桃仁送进嘴里,边沉声慢悠悠接着说。
“这亲事虽是裕王一手促成,但朕也觉得你挑的这个人选甚好。你如今担着第九监的差事,谢恂也有意让你接他的位子,娶宗室贵女,终究多有不便。这小姑娘身家一干二净,人生得俊俏,头脑活络又知进退,再有这个县主的尊位,在朕看,也不算委屈你了。但皇后还是觉得不够。”
皇后的心思,庄和初自然清楚。
萧廷俊是嫡长皇子,却不是当朝唯一的皇子,只是现今皇子之中唯有他已长大成人,能往朝堂上走一走了。
这会儿不抓紧扎稳了根,待到后面那些奶娃娃一个个长起来,其中但凡有个出挑些的,前有裕王,后有庶弟,萧廷俊要想坐上储君之位,更是难上加难。
这些年来,皇后一面为萧廷俊的婚事做打算,一面也没少盘算着如何借庄和初的婚事拧上一股对大皇子有所助益的力量,好在是有先帝那道旨意拦着,才一直只停留在盘算的阶段上。
如今这个结果,自然是不能让她满意的。
庄和初面色又隐隐淡下一重,“皇后娘娘有何打算?”
萧承泽嚼着核桃,无奈地哼笑一声,“她这几日忙活得不轻,挑来选去,就想给这梅县主在朝中认个义父。”
庄和初愕然一惊,蓦地想起来,那日萧廷俊来探问他究竟娶不娶千钟前,确是先来宫里见过皇后的,如此往前推想,萧廷俊精心挑选那些世家子弟出身的侍卫去抓人那一出,其中兴许也有皇后的授意。
他记得与萧廷俊说过,千钟不会留在庄府,但想来传到皇后耳中时,皇后只把这当成他一时权宜哄住萧廷俊的说辞了。
这几日东奔西忙,竟疏忽了皇后这一折。
千钟虽机敏,但对这些朝堂博弈终究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很难一下子悟出其中利害纠葛,皇后要是拿出一副宽和温厚的姿态来劝哄她,她定也不敢硬辞,八成是要半推半就应下来的。
“臣还是去看看吧。”
“用不着。”萧承泽安之若素,“朕找了个人去抢这义父的位子,那小姑娘一定能辞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