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靖说着,锋锐的目光微变,转朝席间的千钟望去,“此事真相得见天日,全仰赖裕王府郡主和裕王府庄统领,他们二人绝非和裕王同心同德,望大雍陛下明察秋毫,不使他二人与裕王府一同论罪。”
这些话带来的震愕,萧承泽早在那次面见百里靖时已深深体悟过一次,再听一回,便没有满席间这样显见的愕然惊色。
“裕王弟是不是还不明白?”萧承泽只看着那包绕在这片惊色之中的人,沉声唤道,“兵部何在?”
一片惊色间有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战战兢兢出列,“臣、臣在。”
“周尚书,你来告诉裕王,昨夜,兵部是否接到了西北与南疆加急送来的军报?”
“军报?”那还未彻底回神的兵部尚书又是愣,一时不解,只得照实禀道,“禀陛下,昨夜未曾收到过任何军报啊。”
没有军报,没有边地急情。
昨夜他拉着裕王研究许久的,不过是些甚是逼真的道具。
这一场大戏,自昨夜那时便已开唱了。
裕王忽地失笑,笑声凄厉如幽鬼,“皇兄真是……真是好算计啊!”
“不是朕算计你,是你在算计你自己。”御座上的人缓缓起身,居高下瞰,“朕知道,当年先帝传位之事,三弟一直心有不甘。朕之前也并不明白,直到看过百里公主呈来你与南绥王庭中居心叵测之人勾结的证据,朕才明白,当年先帝该就是发觉了此事。只是那时他已沉疴难返,朝中本就见动荡之兆,经不得再起波澜,才绝口未提,只是改了传位诏书。
“裕王弟,如今一切,桩桩件件,都算是应了你的算计。你该感念所有将你今日这盘谋算化为泡影之人,至少,他日九泉之下,减了你这许多孽债。”
字字惊心,声声震耳。
那一众为着裕王而来的唇舌纷纷跪拜,道罪声迭起,如浪般极力冲刷向适才所有为裕王摇旗呐喊的说辞。
陆况这才自席间起身,引一众北地军将领拜道:“臣等定安守北境,戍卫河山,必不负陛下天恩信重,万民性命相托!”
阵阵声声里,木然一旁已久的萧廷俊蓦地收回三分魂魄,目中陡然一亮,一把扑向近旁一名羽林卫——
羽林卫正全神注意着裕王,待意识到那半晌没一点动静的人朝他扑来时,为时已晚。
萧廷俊一把抽走了他的刀。
“哗”一声肃杀大响!
刀锋在晴天朗日下白亮一片,闪着刺目的银光,颤颤发抖着,直指向裕王。
“你……你害我,害我母后——”
“不要!”皇后惊呼。
御座上的人没发话。
论武功,萧廷俊常日里全力以赴也绝不是裕王的对手,眼下心绪起伏剧烈,连刀都执不稳,裕王却任他逼着,步步后退。
“这从何说起?”萧明宣微眯凤眸,隔着那片刺目的锋刃看着与他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有什么相似的少年人,“每一道决断,不都是你们甘心情愿做的吗?何怪本王?”
“为什么……为什么——”少年人眼中水火冲撞着。
萧明宣知道他问的什么,这般大庭广众下无法宣之于口,又迫切想要问个究竟的事,也就是那一桩了,故而忍不住地发笑,“如此庸常的资质,与你母后一样,还肖想什么?能有资格垫一垫本王的脚,已该感恩戴德了。”
那颤抖的刀尖节节向前,萧明宣步步后退,退着退着,已踏上船埠。
“不过,本王现下也没有别的可挑了。本王会保佑你平安渡过此劫,你可要好好开枝散叶,传下你身上这道天下最尊贵的血脉啊。”萧明宣低低说着,长长一叹,脚步蓦地一定。
不再后退,反扑向前!
不是扑去夺他的刀,而是撞向他的刀。
太突然。
萧廷俊惊觉之时,那片心口与他刀尖已不足一寸,便是松手弃刀也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