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匣子里放的,只有三五支钗子是袁巧鸢从家里带来,余下都是袁氏给她添置的东西。韩氏唉哟了一声,拿起这个对着灯火看看,又拿起那个抚摸着上面的明珠:“我的天,这簪子上的珠子,竟然有这么大!我在同安的时候,见过县令夫人戴的簪子,那珠子也就黄豆大小,就那还要一支七两纹银,你这簪子得值多少银子啊!”
袁巧鸢上前从母亲手里取下簪子放回梳妆匣盖好盖子:“娘!”
“好了好了。”韩氏笑眯眯地落座,“我就是看看,还能拿了你的去不成?!”她嘱咐袁巧鸢,“娘告诉你,这次回来了,就要抓住机会。爹娘也会从旁给你使力,尽早把这门婚事定下来才好!”
袁巧鸢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终究是无奈地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日落后,皇宫里各宫院落点亮了灯。
姚允之坐在翊坤宫的偏厅里,面前的茶水从热到凉,换了新茶上来,如是这般已经三次。窗户外天边火红的晚霞消退,天色褪成墨色,最后茶水凉透,也不见再有宫女前来换上新的热茶,窗外的宫殿灯火辉煌璀璨,偏厅里却一片黑暗,也不见有人前来掌灯。
姚允之孤独地坐在黑暗中,心里越来越没底,看着窗外局促不安。偶尔有几个宫女从窗外路过,也皆是低头垂手目不斜视,让他想要找个人打听下情况也办不到。
今日他和姚姣姣邓瑶儿一起进宫,邓皇贵妃传了姚姣姣和邓瑶儿过去说话,让他在这里候着,这一候就是三个多时辰,若开始姚允之还想着姨母是和两个妹妹说话开心一时忘记了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他定是做错了什么事,皇贵妃让他在这里反省。
他心里忐忑不安,在黑暗中坐着一动不动,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姨母生气。
吱呀一声,偏厅的门被推开,一盏烛火的光进入了黑暗的室内。姚允之赶紧起身,见是邓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赶紧行礼:“姑姑。”
掌事姑姑避过姚允之的礼笑道:“哥儿可别折煞了奴婢。”
姚允之忐忑又期待地看着掌事姑姑:“姑姑,可是姨母传我过去?”
掌事姑姑脸上的笑容不变:“哥儿,娘娘说今儿时辰太晚,就不和您叙话了。再过半个时辰宫门要落锁,让奴婢送您出去,角门外面马车候着呢。”
姚允之不敢多问,随着掌事姑姑离了翊坤宫一路向宫外走去。
掌事姑姑手里拿着一个灯笼照亮,两人顺着宫苑间的甬道前行。这个时辰除了偶尔有几个匆匆赶路的小太监之外,甬道里没有旁人。
“姑姑。”姚允之从袖袋里捏出一叠银票,借着天色昏暗悄无声息地递到了掌事姑姑手上,“每次进宫都劳您提点照顾,一点小心意,姑姑买些新鲜的茶点吃。”
姑姑不动声色地接过银票放入袖袋里,脸上的笑容更盛,语气亲和不少:“哥儿这般太客气了。”
见姑姑收了银票,姚允之心里一定:“姑姑,我今日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情,在偏厅里坐了一日的冷板凳。我实在愚钝摸不着头脑,还请姑姑提点一二。”
掌事姑姑同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眼看宫门就在前面不远处,才开口道:“娘娘一向夸赞您聪敏,做事有分寸,什么话说得说不得什么事情做得做不得您最是知道。”姑姑话音一转,“唉,自从娘娘得了三皇子,圣上要升她皇贵妃的位份,多少前朝的大臣们上折子反对,幸好圣上垂爱,娘娘才有现在的恩宠。可越是如此,越不可行差踏错越要谨言慎行,就怕那些个不懂事的仗着娘娘的恩宠在外面惹是生非,这让人抓住了错处参上一本,岂不是无事也惹一身腥臊?”
姚允之额头冒出了冷汗,姨母被圣上偏宠成为了皇贵妃以后,他行事确实比以往张狂了不少。他用袖子擦了擦冷汗陪笑道:“姨母说的是。”
掌事姑姑停下脚步:“小孩子胡闹没有分寸也是有的,闯了祸大人给平了也就罢了,日后小心些就是。”掌事姑姑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姚允之,“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哥儿请自回吧。”
姚允之接过灯笼,对着掌事姑姑深深作揖:“多谢姑姑提点!”
掌事姑姑抿唇一笑,转身回返,不多时身影就被甬道的黑暗吞没。
姚允之看着身后长长的甬道,觉得就像黑暗中潜伏地巨兽张大了嘴,悄无声息地吞没一切。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拿着灯笼快步转身离开了皇宫。
一出宫门,姚府的马车果然在外面候着,同时候着的还有孙韶。
看见姚允之,孙韶和他见礼:“三哥。”
姚允之一怔:“你怎的在此?”
孙韶道:“天色晚了,三哥不如先上车,有话路上再叙。”
马车离开了护城河的范围,孙韶方才开口:“圣上震怒,责令沈大人严查菜市口的事,务必要七日内捉拿贼首归案。”
姚允之嗯了一声,他这才完全听懂方才掌事姑姑同他说的话,这些日子他属实行事孟浪了。然后心里一转,明白这是姨母通过姑姑告诉他,菜市口的事情她已经替他了了首尾,他安下心来:“你今儿个也是为这事儿进宫?”
“今儿个二爷爷让我进宫。”孙韶道,孙韶口中的二爷爷正是邓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孙公公,他是孙老太爷的亲弟,幼时因家贫净身送入了宫里,“二爷爷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娘娘和三皇子,旁的细微末节的小事可以先放一放,等到日后再清算也不迟。若是三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么明火执仗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要么就要隐到最暗处,让人抓不住首尾。”
马车经过永兴门,门洞上火把的光透过半开半合的窗透进昏暗的车厢,恰好照亮了孙韶的半张脸。他一半脸隐在幽深的黑暗里看不见分毫,一半脸被火光映亮,火把的光在他眼睛里跳动着,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第062章第62章
天阴得厉害。
浓重的乌云布满天空,高空中风很大,乌云被狂风吹得肉眼可见的翻涌着猛烈的云浪,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铺陈,到了很远很远的边缘处,乌云被狂风撕碎,隐约露出云层后烟灰色的天色。
京城东郊的皇家马场上,用金线绣了繁复花纹的巨型帐篷顶上飘扬的旗帜被狂风吹得呼啦啦直作响,然而掀起帐篷进到室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地上铺着昂贵厚重的精织羊毛地毯,四周的墙壁被小儿手腕粗细的楠木和厚毛毡牢牢固定着,只能在帐篷的帘子被掀起的瞬间听见外面肆虐的风声,放下帘子之后,帐篷里带着一种舒适的静谧,泥炉上茶水沸腾的咕嘟声都清晰可闻。
帐篷内的主位上,邓皇贵妃端坐在华美的软榻上,软榻后是一人多高交错放置的华丽羽扇,羽扇旁四个高品宫娥一字排开。她下首坐着定国公夫人,另一侧是她的生母姚老夫人,于氏、邓瑶儿、姚姣姣在姚老夫人下首依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