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书道:“你要走了?”
“范阳侯府的府兵会同朝廷前来接管峡州府的官员驻兵明日到达。”段文珏再饮一杯,“我私自带兵离营,虽然攻下了峡州城,然而功过相抵,还需回主营去同江维复命。”
顾林书看着段文珏,以往他看他,只看见他侯爵府世子的身份,羡慕他身后和李月桦相当的家世,羡慕他们十几年的情分。今日他看他,却看见了他世子身份下肩头承担的那些沉甸甸的压力,看见了家世带给他的种种不得已。
顾林书举杯道:“以往我羡慕你,现在我不羡慕你,但是佩服你。”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段文珏同他碰杯,嘴里的酒越发的苦涩辛辣,“我想做什么都无法随自己的心意,处处受制,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娶不了……”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了下去。
他看着通往前院的月门:“葛成义也不知走漏舅母他们行踪的是何人,有人暗地里送信范阳候的家眷到了峡州城,并且透露落脚在苏氏镖局。暗里还有眼睛在盯着她们。我回营之后身不由己,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顾林书应下:“好。我一定护她们周全。”
几杯烈酒下肚,两人的脸上都带上了醉色,眼睛双颊血红。段文珏道:“我也佩服你,文采出众,听闻你箭术也绝佳。为人……”他用力拍了拍顾林书的肩膀,“为人仗义!我五弟时常夸你!”
“我虽身世比不上你。”顾林书拍拍自己,又拍拍段文珏,他说话有些大舌头,“自认旁的不比你差在哪里!”
段文珏突然一把抓住顾林书到近前:“我不甘心!”
顾林书闻言突然一拳打在段文珏脸上,后者躲避不及,被他一拳打倒在地。段文珏扶着凳子晃晃悠悠坐起,顾林书森然道:“你不甘心也得甘心!”
段文珏不发一言起身扑向顾林书,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在后院交上了手。
“夫人,夫人!”大丫鬟紫苏慌慌张张地跑进花厅,“顾九爷和小世子在后院打起来了!”
曹婉大惊:“什么?”
李月桦回头,起身跑了出去。
闻声前来劝架的镖头刘一和暗卫姚七分开了顾林书段文珏二人。他二人气喘吁吁红着眼睛坐在地上仇视着对方,两人下手都极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唇角都带着血迹。
“这是做什么?”曹婉到了后院,看着虎视眈眈的两人,冷了脸开口。
两人看见来人,皆想起身,奈何醉酒晃了晃又都同时跌坐在地。曹婉这才看见树下石桌上的酒具和菜肴。刘一拿起酒壶闻了闻:“是行商去极北之地御寒才会喝的烈酒。这一杯就能醉上半日,他们喝了一壶。”
话音刚落,顾林书哇的一声扭头冲向一旁大吐特吐。段文珏见状哈哈大笑:“你不如我,你不如我!”
话音落往后一仰,躺在地上醉死了过去。
曹婉哭笑不得,吩咐人道:“扶小世子回房去休息。”再看顾林书,吐完往旁边身子一歪,也醉了过去。
沧州。
李小六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
这几日朝廷的官兵天亮攻城,日落便鸣金收兵。与其说是要一举拿下沧州城,不如说是在戏耍他们。即使如此,几番消耗下来,他也已难以支撑。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任鹏飞说的话,如果城外的主帅愿意,攻破沧州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
看着外面的夕阳李小六心里烦躁的厉害,用力砸碎了手边的茶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大。”一旁的亲信道,“飞哥说的对,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也同他们耗不起,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卷了细软南下去漳南寻个地界一窝当土皇帝!”
李小六拿不定主意,看向一旁的顾林洲:“任鹏飞,你说呢?”
顾林洲心里冷哼了一声。朝廷平叛的军队南下之前,他让他带兵去漳南,他要做他的春秋大梦妄想当皇帝,眼下才对峙了三日,他就已经吓破了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逃走。只可惜已经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机会,眼下想走,外面大军围城谈何容易?
何况这般被围了三日,他备下的这份大礼差不多也成了。就这么一走了之岂不可惜?
顾林洲道:“你们都出去。我同六哥谈谈。”
其他人不知所措地看向李小六。顾林洲见状心里冷哼一声。这些人平日里说着服他的话,实则还是听命于李小六。
李小六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都出去!”
等到屋里的人都走了干净,顾林洲才道:“六哥,眼下要想都走,已经办不到。你要想走,就要壮士断腕。”
李小六皱起眉头:“怎么说?”
“今晚把人都召集起来,就说这么被耗下去迟早一死,不如集结所有力量,打开城门出去和他们拼了!”顾林洲冷冷道,“把城里的难民全部赶到城门处,逼迫他们冲城。等到大战开始时,你我同一两个心腹借着夜色掩护从水渠离城。那时城外的水渠出口想来不会有人看守,即使有守备也不会如平日森严,我们大有机会脱身。”
李小六闻言神色变幻不定:“你要我抛下这帮兄弟让他们去送死?”
“六哥。”顾林洲轻声道,“他们不死,我们就要一起死。”
第097章第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