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小妙妙,安澜想到师妹岑双。初遇时,双儿也这般大,同龄孩子,同样清秀的外貌,却有着极为不同的命运。
那会儿安澜来京不久,遇见双儿跪在街沿,身披麻衣,卖身葬母。好些男人围在边上竞价,或想带她回府做女使,或是小妾。安澜揣着不多的碎银子,塞在双儿手中,问她:"拿这些安葬你阿娘,够不够?"双儿抬起晦暗绝望的眸子,眼里泪水都快结成了冰,慢慢地,她眼中泛出光芒,"姐姐,双儿孤身一人,能不能让双儿跟着你,报答你?"安澜亦是形单影只。在那大雪纷飞的冬日,她们的手紧紧攥起,小小的身子彼此依偎取暖。
——必须尽快寻机,去见阁主问清真相,救出双儿!
安澜收敛思绪,瞟了眼沈老狐狸。沈博文五官英秀,美须髯,中年略微发福,脸庞圆润,瞧着挺亲和,实则老奸巨猾。
沈博文也正盯着安澜打量,察觉她的目光,旋即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婉儿,快坐下,自家人无须太客套。"毕竟,他也要陪演慈父角色。众人皆知,沈二姑娘是他的掌上明珠。
安澜端雅入座,用膳时,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矜贵浑然天成,与沈千金别无二致。
家人问话时,她应对自如,答两三句,绝不多言。
"婉儿,来,吃一口油蜜蒸饼,按民俗,能让新婚夫妻益发甜甜蜜蜜的。"生母林媛媛笑意温柔,殷切地给安澜夹了一小块。油蜜蒸饼是她今晨早起,亲手做的。
樱桃站在后头伺候,顿时慌神。
——沈千金厌烦生母谈论民俗。
沈清婉常言,我是我爹爹的女儿,为自己的阿爹引以为豪,与生母林氏不太亲近,反倒与大夫人情同真正的母女——大夫人王氏,出自名门望族,父亲王佶,曾是官至二品的吏部尚书。当年沈博文金榜题名,中举探花,便是王尚书将他招为乘龙快婿。而林氏,仅是民间商贾之女。沈博文先娶了王氏,三四年后,又娶林氏为妾,说是年少得过林家帮助。由此,沈博文还得了个知恩图报的美名。
林媛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举箸迟疑,笑盈盈的脸儿蒙上凝重的忧郁与歉意,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妹妹,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的婉儿金贵,不喜这类民俗什物。"
王氏故意火上添油,瞥了眼林氏。
狐媚子!成日一副楚楚可怜、西子捧心的愁容,年过四十,虽也老了,憔悴了,可沈博文还常往她房里钻。
这些年来,大夫人王氏碍于体面,妯娌间表面还算客气,暗地里并不待见这位小妾。王氏曾想让夫君另纳妾室,好分散他对二房的钟爱,却被沈博文回绝,这便让王氏更来气了。好在,狐媚子身弱多病,只生了一个独女沈清婉。自懂事起,小娃就喜欢钻到她王舒婷的羽翼下。
另一头,沈博文眉开眼笑地传杯换盏,瞥见这一幕,面色蓦地暗沉。
安澜察觉周边细微变化。
关于沈府的人际关系,樱桃事先都向她交代了。
怪不得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
沈博文这才两房妻妾,宅里也少不了明争暗斗。
只是。
眼瞧着林氏的可怜样儿,安澜不忍刺伤她的心。
安澜斟酌片刻,灵机一动,说道:"我家官人颇信民情风俗,阿婆也是,嫁夫随夫,往后我也学着些。"
檀昭:……
慢悠悠地喝着杯中酒,目光移向花颜娇俏的妻子。
嚯!这眼神……。能当冰刀子使吧?不过是借他名头暂作挡箭牌。
昨夜,引诱之际,她葵水忽至,不仅圆房没圆成,之后俩人颇为窘迫,背对背,闷声入眠。
安澜心跳忐忑,不晓得檀昭会如何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