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金秋时节,桂花正香。那时的风儿微微凉,那时她饿的去庖厨偷了一只鸡腿,欣欣然地坐在屋檐上大口咀嚼,却被檀昭撞见了。
安澜轻轻笑出声。
转眼三年过去。正如老人们所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总觉得来日方才,如今回首望去,方才懂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枝头"。
她缓缓睁眼。
山风送来花草与泥土的气息,也送来远处山径上、一道疾步行来的身影——那人走得很急,然身姿挺拔,着一身白襕像似林间偶然掠过的孤鹤。
那道身影从满山春色里走来,越来越清晰。安澜的目光定住了。他的轮廓,行走的仪态……即便隔了三年光景,那股熟悉的气息也能瞬间穿透并搅得她心间涟漪频起。
是他。
是他!
他竟然赶在了春天结束之前。
安澜指尖一松,鸡腿与酒坛子骨碌骨碌地滚下屋檐,惊起三两只偷食碎屑的山雀。她忘了擦拭手上的油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穿过她亲手搭建的院子,走过落满紫藤花瓣的石径,最终停驻在屋檐下。
檀昭抬起头。风尘之色染在他眉梢,可那双望着她的眸子,却如曾经那般静而深邃,一如既往的脉脉含情,似挽入漫天星辰。
他朝她张开臂膀。
他什么寒暄也未说,只是朝她,如曾经那般,自然而然地张开臂膀,"娘子,我接着你。"声音亦如经久酝酿的酒,愈发醇厚,穿过三月暖煦的清风落在她心间,漾起一股微微的醺。
是在做梦么……?
屋檐上,安澜回神时,双眸蓄满泪花。
不哭,不哭。她缓缓起身,嫣然含笑:"嗯,接住我。"
她丝毫没有犹豫,甚至闭上了眼睛,朝着他的怀抱纵身跃下。衣袂飘扬,那一瞬她像极了一只飞向终极自由的鸟。
檀昭稳稳地接住了她,接住了所有沉甸甸的思念。他收紧臂弯,极紧,极紧,似要将她揉入骨血里。
这份结结实实的拥抱,也让她清晰感觉到他沸腾的血液与心跳。是他!是他!真的是他!暗地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过,等他来时,该如何见面,说些什么话儿,会是怎样的场景?她定要穿上崭新的衣裳,盘同心髻,抹飞霞妆,打扮得秀丽端庄。
万万没料到,竟如同曾经那般,猝不及防。
连嘴唇的油光也未拭净。
她的脸颊埋进他携着一路风尘的衣衫里,旧日熟悉气息,好闻极了。她噙着泪花,拼命克制着不落泪。有啥好哭的,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是。她一直很好强,在信里只说,我没事儿,自个儿活得挺好,你安心公务,社稷要紧。
可是,可是。
"檀昭!檀小兔!昭昭!"
终于,三年多的思念从她心底一泻而出。
"安安,我的娘子,我的宝儿。"檀昭捧起她的脸,吻去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然而他自己脸上的泪水又打湿了她芙蕖般的颜,"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他的声音如山间和风轻缓。
再也不分离。
他的臂弯里,还是那个会坐在屋顶吃肉、性情如火又似水的女子,像一本最深奥却也最纯真的书,需要他一辈子翻阅才能懂得。
他必要守护她一辈子。
两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在花香鸟语的春日里深深重合在一起。曾经的那些年,隔开他们的朝堂江湖,万水千山,所有的距离与时光都在他们的拥抱中化作此刻真真切切的温暖与感触。
幸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