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兰沉默不语地向前走着,半晌才愣怔怔地说道:“‘夺舍’很好,‘夺舍’很好,就用‘夺舍’吧。”
顾青没有去深究尉兰那时的反应,只当尉兰有了别的心事,没有把他这一番胡言乱语听进心里去。
夜幕渐渐降临,雾气依旧没有消散,能见度低得惨不忍睹,行程却依然只有方向、没有目的。
顾青差点产生出一种名为“永恒”的错觉,他们既没有向前走,也没有往后退,时间同样既没有向前走,也没有往后退,而是凝固在时间和空间的某一点中,像两只被松脂包裹住的昆虫。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竟出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灯火!
有灯火证明有人。
尉兰显然也注意到了前方发生的变化,一把拽住顾青的胳膊,兴奋地向前跑去。
顾青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分明是小孩心性,一边又不断地跟紧尉兰,以免被他拽得太过难看。
跑了大约有五十米,尉兰毫无提示地来了个急刹车,猛地顿住了身形。顾青算是没撞在他身上,勉强保持住了形象。
可很快,他就顾不得形象了——
一米之外,一名从人到马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甲骑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骑士身后,很快又出现了更多的骑士,训练有素地排成一排,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每名骑士一手拉缰绳一手执火把,穿透迷雾的成片火光,正是来自于成百上千的火把。
第84章长袍怪人
顾青看到这名骑士,第一反应是——真废铁!
人和马全部的肢体都被覆盖在铠甲中,大概是参考了某种节肢动物,铠甲几乎全部由可以活动的关节组成,随便挑一处刺过去,大概率都是得刺破两层铁甲才能进行到下一步。而且不少关节处都制成了锋利倒刺的形状,如果是近身搏斗,只怕浑身上下都能拿来当做兵器使用。变掌成拳一拳揍下来,便是只用上稚童的力道,对方也能给指关节上的一溜尖刺给扎死。
顾青的第二反应是——真是重!
这么多黑铁、这么多关窍,得有个百八十余斤不可吧?驮着个三四百斤的人,自己再穿上间百八十斤的铁甲,这战马是得多累呀?
可也不知这人这马是什么奇葩的物种,竟还挺灵活,一下就把他和尉兰包围在了一个由枪尖组成的小小圆圈中。
顾青前世戎马一生,都没被枪尖这么比过;来到这世上几乎忘了冷兵器怎么用,却被一群不知活在哪个时空的人堵了个正着。
心里骂着老天爷给他开的这个巨大玩笑,他右手下意识地就往后腰掏了过去——后腰的皮带上别着一把手|枪,是他们进入神族遗迹前准备的唯一武器。可枪没摸到,倒摸到了一只冰凉消瘦的手。
那只手一开始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动作停下来后,却一寸一寸爬到了他手掌上,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趁着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强行地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别动手。”尉兰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道。
骑士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他们背后的小动作,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他听不懂的话,声音又沉又闷,仿佛在头盔中转了好几圈才从缝隙中溢出来。
尉兰指尖暧|昧地在他手背上划着圈,空出的另一只手给骑士比划着手势。两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终于达成了协议。
枪尖往上挪开,两名骑士跳下马来,用绳子捆住顾青和尉兰的双手,把两人分别带上了自己的坐骑。
“人生第一次。”顾青对着山洞中烧得正旺的火堆感慨。
“第一次当俘虏?”尉兰靠在他背后,颇感兴趣地问。
顾青摇摇头:“第一次这么窝囊,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清清醒醒地就给当了俘虏。”
尉兰嘿地一笑:“定语挺多啊,顾将军果然阅历丰富。”
“那倒也不是。对于这种奇闻异事,还是尉总阅历更丰富一些。我就没有办法无论身处何处,都把一切当成一场游戏。”
“心情放松不代表态度随意,顾将军有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百分之二的人在海尔量表中都是极端变态者。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天生的变态狂,颞叶前部及颞叶前部的皮质下结构杏仁核的功能都存在缺陷,天生感受不到正常人的情绪,尤其是恐惧?”
“尉总是天生的变态者?”
“哈,那怎么会?每次一想到顾将军,我的多巴胺、五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等等单胺类神经递质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我就算变态,那也是下丘脑杏仁核活动量过大导致的‘变态’。”
尉兰这句话说的是他不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只有可能“激情犯罪”。
顾青对尉兰的自我剖析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嘴上却说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就有人走了过来。火光将这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像个支支棱棱的钢铁巨兽。
他说着顾青完全听不懂的话,将一个破瓷碗放到尉兰和顾青面前,瓷碗里放着一团黑乎乎的烤肉,看不出来自于哪个动物的哪个部位。
顾青和尉兰背靠背地捆在一起,想要吃到碗里的肉,唯一的方式只有勾下身子拿嘴去碗里叼。
他俩显然是没有饿到这个地步的,尉兰却死命地往饭碗旁边蹭,一边蹭还一边嚷嚷:“这怎么吃?要不老兄你给咱们松个绑、松个绑……”
他话说到一半,那位送肉的骑士就折返回来,用手抓起一大块烤肉塞进尉兰嘴里,随即回到火堆边上和剩下的骑士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