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尉兰颔首道。
二人又一次陷入到沉默当中。按照他们原本的性子,其实都不是不爱说话的人,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打把尉兰接回家的第一天起,顾青就很想问问他,二十年前,他真的是厌恶他到了极致,还是另有原因。但他知道,一旦说出口,便是揭开了他们之间那张保护着两人的窗户纸,就连他们现在的关系都有可能不保。
而顾青已经开始享受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酱肉油饼是牧帕当特的特色美食。牧帕人口比银沧少很多,人均占地面积多很多,生活相对平静单调,食物也相对简单粗暴,没有银沧那么复杂多样。刚从油锅中捞出来的油饼炸得枯黄焦脆,上面铺洒着厚厚一层经过特别调制的酱肉,是十足的垃圾食品,也能给人十分的快乐。
吃完油饼,他们又跑了几家别的特色小吃摊,从“主菜”到“配菜”再到“餐后甜点”,一个也没放过。
顾青颇感欣慰地发现,尉兰今天胃口好像变好了不少,他吃什么,尉兰也就跟着吃什么,完全不像平时那样一吃就吐。
“他心情很好。”顾青在心中默默地判断,“山洞里,有什么对他来说十分特殊的事情发生了。”
吃得实在吃不动了,两人又在湖畔散了半个小时步,晚上九点左右在半山腰上找到一家颇为雅致的民宿住了进去。
民宿的房间中只有一张大床,不过即便是在常住的公寓中,他们同样是睡一张大床,也就没有什么好矫情的了。
一前一后地洗完热水澡,两人静静地躺上了床。
顾青做戏做得足,在走出山洞前扔了一切的电子仪器,就连自己腕上的终端、裤袋的手机都没放过,钱都是找牧帕警员借的,现在自然也没什么可以消遣,只能早早就在床上干躺着,感受着尉兰的呼吸。
尉兰夜里呼吸向来都不太顺畅,今天晚上倒挺平缓,也不知这次能不能睡个好觉。躺了足足一个小时,顾青依旧毫无睡意,气息开始变得有些急躁。
“你想要吗?”带着鼻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啥?
他以为已经睡过去的那个人忽然翻了个身,却没有重复刚才的话。
听出尉兰话语的意思,顾青有些汗颜。
对于某些事情上,顾青确实还是个保守迟钝的古代人。他曾经也尝试着作出改变,可那些尝试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尉兰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挺怕他的吗?是看穿了他一直以来隐藏在心中的欲望,打算以此来巴结讨好他?还是今天心情好,也顾不上小心谨慎了,要给今天的心情锦上添花?
就在顾青犹豫不决的时候,尉兰已经悻悻地转过身去。
你在想什么呢?被别人调侃一句“你老公”就当真了?
尉兰感到无比的羞愧与无地自容,万分后悔自己说的话。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永无自由之日的死|刑犯。一个灵魂被捣烂撕碎的献祭品。他怎么可能还喜欢着你?何况他为你每天往监狱里跑,你却骂他是特别行动部的狗……
他是个好人,不过可怜你罢了。
尉兰背对着顾青,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今天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一天,心在关键的时候再次出现了。但这二十几年间你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你被一次又一次地切除脑部组织,灵魂在炼狱中煎熬的时候,他又在哪里?现在,他又在哪里?
心同样是个好人,不过不愿看到无殇者让牧帕生灵涂炭罢了。
你这种早该去死的东西,死皮赖脸地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想再等一等。我想弄清楚“那件事”。尉兰泪流满面地回应着这个声音。
“如果,你想的话……”顾青暗自吸了口气,他在心里唾骂了自己无数遍,尉兰都这么主动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这回,尉兰像是睡着了一样,蜷缩着躺在最边上,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
顾青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过了这村没有这店,来的时候令人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不过他们还有时间,不差这一时半刻。
顾青盘算着怎么向特别行动部详细汇报这次的事情,能让尉兰显得没有能力而乐于奉献,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银沧共和国沧京,枫叶大道7号302室。
二室一厅中只有她一人,杨依旧选择将房门锁住。街对面的房子离他们有二十米远,但她还是关紧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整个卧室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杨来到书桌旁,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随即深吸了口气,集中意念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下一个个蚂蚁大小的字符,字符排列组成一些更大一点的、由很多波浪和菱形组成的符号。
她将这些符号看了很多遍,接着,她闭上双眼,回忆自己刚才画出的符号。
整整一张纸的字符,在她的想象中开始发光,像天上的繁星一般恒久地闪烁。不知过了多久,字符排列出来的符号终于发生了变化,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她能理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