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缩回放在尉兰身上的手,努力地找补:“我没想一直管着你,也没想要你给我什么。”
尉兰还是没有反应。
顾青内心很急,感觉自己是越描越黑,放缓语气,装作不经意地说:“我不是非要赖在你身边。你需要帮助,我也想帮助你。我看到了奇珍号上的经过,却没有及时说出真相,等我意识到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却已经太晚了,我心里一直很愧疚。
“可就算这样,我依然没有设身处地地体会你的情绪。去找你提出申诉,你稍微说了我两句,我就走了,竟然还跳过了二十年。当我得知你还活着,还需要政|府工作人员签下那份协议的时候,我是真的感谢上天给了我这么个机会,弥补当年的错误。
“我并不是想要从你身上获得什么,更不是享受控制你生命的权力……”
顾青越说越乱,心也越来越慌,只觉得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很久,尉兰却一点回应也没有。他无法确定自己在尉兰心中,到底是什么,而自己在尉兰心中到底是什么,决定了他一切行为的对与错。
他想要关心和帮助尉兰,可尉兰想要他的关心和帮助吗?如果他顾青在尉兰心里真的只是一个害他丧失了一切的“走狗”、一个对他生命有着决定权的“管教”,所谓的关心和帮助又何尝不是高位者对下位者、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侮辱?
他在心中一边冷漠地质问自己,一边在心中对尉兰说出真相——对不起,我说的都不是真的。我骗了你,并且还要继续骗你下去。我就是爱你。你这么耀眼,就像这个时代的人所说的黑洞一样,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却不肯透露出一点自己的内心。这些时候,也许是我过分亲密了。我以后会注意,我会尽量不再给你压力,原谅我刚才情不自禁的放肆,好吗?原谅我,原谅我,不要厌恶我……
尉兰的无动于衷几乎把顾青打入了地狱。顾青终于说不动了,强撑起力气将头转到正对尉兰的方向,轻轻地对尉兰道:“兰,你到底讨厌我、厌恶我吗?”
顾青的声音带着鼻音。这是一个由不经意的方式提出的严肃问题,即便真相再令他痛苦,他也必须面对——
如果尉兰真的讨厌他、厌恶他,那么对尉兰最好的方式,就是尽量少出现在他眼前。尉兰找不到另外愿意接受他的人,顾青还是会签下那份协议,只不过会把二人之间的交集停留在工作上,而不是无时不刻地出现在他生活中。
如果整天对着一个自己厌恶透顶的人,还要胆战心惊地讨好他,那又何谈“恢复”可言呢?要真想让尉兰恢复,他应该滚得越远越好吧?
时间过得缓慢而令人煎熬,他像等着某种判决一样等待着尉兰的答复。
可就算这样,尉兰依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顾青在心里自嘲了一句,这样都不算答复,还要怎么算答复。
他艰难地吸了好几口气,道:“兰,你不必害怕我。我对天发誓,对一切已知的未知的神明发誓,我顾青一定不会行使处决权,一定不会拒签下一年的协议。
“二十六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参与到针对你的行动当中,更不应该缺席审判,没有当庭作证,指出疑点,害得一切都无法挽回。
“就算我以前有什么心思,我现在也不敢想了。
“我错了,我想尽我的可能尽量让你过得稍微好一点,不是想控制你、压榨你,从你身上满足控制欲。
“不要再费尽心思来讨好我了,好不好?”
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顾青全部的力气。尉兰经过了苦难的二十年,对他来说却只有几个月,这几个月,他激|情澎湃过,满怀期待过,心如死灰过,也死灰复燃过,但这一切,或许都只是他内心的独角戏。
顾青心痛难忍地想着,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厌恶我,我也要学会真正地放下你了。也许只有真正地放下你,我的下意识举动才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甚至恶心。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心痛……
“你没有对不起我。”尉兰忽然说道,他艰难地抬起眼睛,看向顾青,“青,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任何错。”
公交汽车到了站,旅客们一个接着一个下了车。
尉兰站起身来,对顾青道:“来,我教你滑雪,有没有以前灵活我不知道,但别人的动作姿势对不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顾青有点麻木地跟着众人下了车。
尉兰最终还是选择了装作没有看出他的严肃和郑重。
车站正对着星夜森林最大的滑雪基地,除了基地的木质建筑和旁边深绿色的针叶林,到处都是一片茫茫白雪。上午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几乎给人刺出雪盲症来。
尉兰一把拉过顾青的手臂,把他往那排木质建筑拽去:“过来换装备。待会我们先试试平地。不过我估计,以你的运动天赋,不出一刻钟就能超过我以前的水平,到时候咱们就去山道上看看。”。
尉兰说得不错,滑雪这项运动,对于几乎算得上是在沙场上长大的顾青来说,的确没有什么难度。
不过顾青还是担心尉兰,在滑下一座小小的山坡后,就没有继续往更陡的山坡上走。
而且,尉兰的体力真的太差了,滑了一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面色发白,嘴唇变得有些乌紫。
看到不远处的树林旁建着一些小木屋,顾青建议道:“咱们去暖和暖和,吃点东西,补点能量?”
尉兰点了点头:“好。”
他们收好滑雪板,走进最大的那间木屋中。木屋似乎是家酒吧,酒吧里人不算多,但暖气开得十足,四周还装点着风格复古的煤气灯。中间的椭圆形吧台旁,零零散散地坐着五个人,吧台后一个年轻的酒保正在调配鸡尾酒,杂耍似地把瓶子罐子抛到空中,借着重力和惯性倒出里面的内容。
“有小吃和热饮料吗?”顾青毫不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酒保的动作顿时卡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捞起一只差点掉落在地的酒瓶。他的眼睛十分刻意地看向顾青的身后,避免了与顾青或尉兰任何眼神上的碰撞,却故作随意地朝一个方向努了努下巴,脚下不停地开始准备调配另一款鸡尾酒。
这名酒保很可疑啊……难道他知道山洞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