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拿起那支最为华丽的花簪,小心翼翼地插入她高耸的发髻。
金色的流苏垂下,摇曳生辉,却也沉重地拉扯着她的头皮。
最后的点缀完成,镜中的女子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陌生得令人心惊。
那是吉原最顶级的商品该有的模样,每一寸都透着精心算计后的诱惑,找不到一丝属于“清原绫”的痕迹。
漫长的沉默之后,绫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没有颤抖,没有哽咽,甚至没有太多的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她顿了顿,目光没有看向朝雾,而是越过镜面,望向窗外吉原永远喧嚣却又无比孤寂的夜空,“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晚一些。”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凝重的空气里,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来得晚”这三个字里,包裹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对命运拖延的微妙嘲讽,有对未知的隐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某种未能发生的“意外”的、极其渺茫的遗憾。
她想起了藤堂朔弥。那个像一阵难以捉摸的风闯入她生命的男人。今夜,他会来吗?
在这场明码标价的“盛宴”上,他会以何种身份出现?是一个居高临下的看客?一个参与竞逐的买家?
还是……?
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无论他来与否,以何种方式来,都无法改变她今夜即将被贴上价签、等待被购入的事实。
这点清醒,始终如同冰冷的磐石,压在她的心头。
朝雾为她整理最后一道衣领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镜中那个被她亲手打磨得光彩夺目、却也彻底失去最后一点“自我”的女孩,心中涌起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有成就感的欣慰吗?有的。这毕竟是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作品,完美得超乎预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同送女出嫁般的不舍与尖锐的心痛。
她深知,这扇门一旦打开,绫将彻底坠入吉原最深的漩涡,清原绫这个名字将彻底死去,剩下的只有游女“绫姬”。
那些微弱的、关于“不同”的幻想,将面临最残酷的检验,甚至……粉碎。
在某个为绫抿紧鬓角的瞬间,朝雾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她透过镜中绫那双被脂粉掩盖却依旧清澈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同样坐在这里、同样被精心雕琢的自己。
那一刻,恍惚与痛楚在她眼中一闪而过,但她迅速垂下眼睫,用更坚定的动作掩盖了刹那的失态,将那沉重的花簪又往发髻里推入几分,确保它不会在关键时刻滑落。
“扬名之后,你的身价会暴涨。”朝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但也意味着更多的觊觎和危险。记住,在吉原,美貌是武器,也是诅咒。要学会善用它,而不是被它吞噬。”
绫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落在镜中。她知道朝雾的话中有话,那些未尽的警告比直白的告诫更加令人心悸。
“龟吉已经收到了不少问询。”朝雾继续说道,手指轻轻调整着绫衣领的角度,“其中不乏权势显赫之人。藤原家的信少爷也派人送来厚礼。”
听到藤原信的名字,绫的心头微微一颤。那个执着而痛苦的少年,他对朝雾的痴情在吉原几乎人尽皆知。
而朝雾对他的态度,总是那般复杂难解——既感动于他的真心,又清醒地认知到阶级的鸿沟和命运的残酷。
“朔弥少主呢?”绫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朝雾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藤堂商会也送来了贺礼,很贵重,但并未明确表示会参与竞标。”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记住,绫,不要对任何客人抱有特别的期待。在吉原,期待只会带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