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仲堂半月前调任了湖广巡抚离开了京城,眼下顾家只有袁氏和几个儿子在家。袁氏避而不见,留在府里主持大局的是长子顾林颜。
李公公坐在厅堂上首,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少年。看着年长些,面色苍白些许的是长子顾林颜,一旁容貌极为出色地是次子顾林书。两人看着都不过十五六的年纪,顾林书看着还有少年人的感觉,顾林颜则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
李公公同二人闲扯了几句作为开场白,随后问道:“听闻大公子月前曾受了极重的伤,如今将养得如何了?”
顾林颜道:“托公公的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亏了些血气,如今还在吃调理的中药。”
李公公点了点头,关心地问:“说起来,咱家还不知道那起案子后续如何。是何人如此猖狂,在长街上伤了大公子?”
“听闻是摸进来了几个细作。”顾林颜道,“那日正好赶上缉拿细作,他们见了我等便想要抓住作为人质。交手中刀箭无眼,这才被误伤。”
“原来如此。”李公公惋惜道,“那实在是不巧,幸好大公子如今没有大碍。”
他看向顾林书,笑道:“二公子前些日子不在京城?怎么好好地,大公子遇袭后,你就离了京?”
顾林书看着李公公,看着对方笑容后面冰冷的眼睛,还有平静面容后的盘算算计。他不信他不知道姚家、孙家同他的冲突,此刻却东拉西扯着家常来套他同大哥的话。
顾林书展颜一笑:“在京里得罪了人,待不下去,所以就想着出京躲一躲。”
李公公脸上的笑容一凝,他没想到顾林书会直接说出实情未找任何借口:“噢?不知二公子得罪了谁?”
“说来还是我不懂事,那时猖狂了些。”顾林书道,“在同安的时候同孙韶、孙连淮兄弟两因斗狗起了龃龉,在昌邑时又得罪了姚允之。回京之后又在天香楼争妓同他几人发生了矛盾。”顾林书苦笑道,“我爹恨铁不成钢,放任我再这般花天酒地下去,谈何考秋闱?便想着将我送到旁处闭关一段时日安心备考。”
这话说得没有半点虚假,同李公公知晓的真相毫无出入。李公公点了点头,赞同顾仲堂的做法:“这个自然,当然是备考第一。”
他说完了这句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林颜和顾林书对视一眼,顾林颜道:“还不知今日公公因何而来?”
“唉。”李公公看着十分坦诚,说的也全是实话,“姚大人失踪的事情,相信二位也有所耳闻,因为听闻二公子同姚大人有过冲突,所以才上门排查一二。”
顾林书惊得跳起来:“公公,你可要替我洗清这嫌疑!这事儿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刚回京可没几日!”
李公公笑道:“二公子不用着急,此事若与二公子无关,自然清者自清。”
“多谢公公!”顾林书诚心行礼,复又坐下。
李公公突然话题一转:“二公子似乎与李家交情不错?咱家听说二公子上京时与李家同行,两位入京之后也在江氏家学就读?那广宁伯夫人不正是李家的姑奶奶?”
“原本也不认识。”顾林书道,“从同安去昌邑老家的时候恰好遇到李家的船同行,便结了个伴。昌邑地方不大,人就那么些,大家年龄差不多,混在一起就玩得熟悉了些。”
李公公道:“方才二公子说同姚大人在昌邑起了冲突,敢问二公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林书笑道:“不过是些小争执罢了。”
“二公子见谅。”李公公笑眯眯地看着他,“事涉姚大人,咱家不得不多问两句。还望二公子告知。”
顾林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当日里在后山发生冲突的时候是因为李月桦,但是那时姚允之并不知石亭里的人就是李月桦。顾林颜心里一惊,此刻突然想通透了此前没有想到的问题,以姚允之的家世地位,为何那时要山高皇帝远地跑到昌邑那种小地方去?
他当真不知道石亭里的人就是李月桦?!
他看向顾林书,李公公引着顾林书把话题往李月桦身上、往李家和范阳候身上引,好歹毒的心思!他不知顾林书有没有识破李公公话里的陷阱,他看向一旁李公公的手下,后者正铺展着笔墨埋头记录着几人说的话。
此刻他无法出声提醒他,背上瞬间惊起一层薄汗,心里疯狂转着应对的念头。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女色。我与姚公子在大由寺后山偶遇,同时遇着一女子在石亭中避雪。””顾林书轻挑地笑了起来,“隔着帘子虽然看不见样貌,隐约间看那身形却是极美。我两言语不和,便在那处起了龃龉。”
“原来如此。”话题没有扯到李家身上,李公公丝毫不见失望之色,反而笑道,“少年意气,有意思。”
顾林颜缓缓地、缓缓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趁着李公公低头饮茶的间隙,神色凝重地看向顾林书。
这是准备趁父亲不在家,借着他二人的口来下套?
顾林书回望过去,眼底也都是凝重。
看见弟弟这个眼神,顾林颜反而心里一松,知道他也看出来李公公的用意。
“这茶吃着不错。”李公公放下茶盏笑道,“不似京里常吃的的茶那般醇厚,别有一股清新之意,这是什么茶?”
这茶是天目山茶,送上京的贡茶。以李公公的眼界如何不知?这茶是李家送来的年礼里带的,统共也就三两。大概是卢嬷嬷见是宫里来的贵客,就吩咐了下面的人拿了好茶待客。
顾林书笑道:“若论酒我尚且能说出一二,论茶我却是一窍不通。”他看向顾林颜,“大哥?”
“说来惭愧,我也不知。”顾林颜羞愧道,“家里一应事务都是母亲在主持,我对这些俗务实在不通,不如叫家里的管事嬷嬷来问问。”
“不必如此劳烦。”李公公笑眯眯的道,“咱家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