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当年替卢贵妃接生的稳婆?”皇帝见她觳觫,不由得失笑,“这么怕朕,莫不是心里有鬼?”
稳婆顿时将头埋得更低。
太子不满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轻咳一声:“陛下乃贤明之君,兼爱万民。你今日在大殿上只管言明真相,不必担忧他人的报复。”
“是……”稳婆怯怯地抬起头,望了望一脸温和笑意的太子,定了定心,“当年卢贵妃产下一女婴,之后便赐了草民一锭银子,放草民出宫了。”
“父……”
太子还没来得及请皇帝盖棺定论,林清和就开了口:“父皇……可否容儿臣问几个问题?”
皇帝颔首。
林清和往前走了两步,朗声问:“既然当时是由你给母妃接生,那你可还记得具体是在什么时辰?”
稳婆又看了看太子,被他凉凉横了一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这……二十多年前的事,草民如何能记得一清二楚?”
林清和了然点头,也没为难她,退一步问:“入宫替贵人接生可算件稀罕事,你既然记不得时辰,那可还能记得当时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稳婆这回不敢看太子,犹豫着答:“是下半夜,当时娘娘生完送草民出宫的时候,那月亮跟钩子似的,才升上来。”
林清和笑面不改。
太子这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狠狠瞪了眼林清和:“父皇,此人方才如此施压于她,证人一时慌张,因此记岔了也是有的。”
“对,草民……草民记错了。”稳婆抖得更厉害了,她回过味来,慌忙反口,语气急迫,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上半夜,没错,是上半夜。”
太子彻底黑下脸,眼刀子直直往稳婆身上刮。
林清和这回差点没憋住笑。
“父皇,您应当还记得,儿臣生于四月朔日酉时,且不说那晚根本没有月亮,当时也并未入夜。儿臣不知阿弟从何处寻来的稳婆充数,又为何要如此污蔑母妃,陷害儿臣……”她适时哽咽,面带些许悲怆,“阿弟,你糊涂,怎可随意听信流言来质问哥哥?”
“二哥……”太子反应极快,立马装起兄弟情深,“二哥,是我错了,我识人不清,这才差点害了哥哥。”
“求父皇责罚!”
皇帝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外面进来几个侍卫,上手来羁押稳婆。
稳婆不甘落得如此下场,刚被侍卫扣上,手就揪住了太子的袍子,哭得声泪俱下:“殿下!殿下你要救我呀殿下!我都是为了你!”
太子没看她一眼,仍旧垂着头等待皇帝的判决,逐渐回过味来,在心里又给林清和记上几笔。
“林肃,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吗?”皇帝也不知信没信稳婆最后的攀咬,站起身,走下御台,站到太子面前,“识人不清,反被别人牵着走;轻信谗言,敢对亲兄弟下手……朕很失望。”
太子下颚紧绷,抿着唇不做声,只是伏低了身子。
“念在你尚知悔改的份上,罚你一年俸禄,禁足东宫,思过三月。”
这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换做旁人,诬告皇子乃是死罪,从无赦免。
太子悄悄松了口气:“儿臣谢父皇教导。”
林清和听到这不痛不痒的惩罚,对皇帝的偏袒见怪不怪,只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兄长的模样。
皇帝自然也没忘了安抚林清和,他接着对太子说:“若是你能学来你兄长的宽厚仁慈,朕也就放下一大半的心了。”
“兄弟之间当和睦相处,也怪我平日只顾忙于朝政,对你们疏于教导,是朕之过。”皇帝忽然感慨,眼角似有泪光。
这番反思却没被两位皇子皇女听进耳朵里放在心上。
一个依旧视对方如仇敌,一个心里嘲讽他忘本。
尽管鲜有人在明面上提及此事,史书想来也不会如实记载此事,但事实就是不容篡改,依旧有人会记得,会传说:面前这位劝诫兄弟和睦的帝王正是踩着自己手足的血肉才上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