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去。”声线凉淡,不容忤逆。
柳无枝不知,后腰那处图腾正是第二层阵眼所在,本应直接将她献祭,却不知为何缺了一味引子,魔尊只得现场灌血。
换成原来的妩织,哪怕没有与魔尊双修,这些血也足够唤醒遗迹传承。可对千年难遇的人形灵芝而言,魔尊那点物种排斥的血根本不够熏染她的神魂。魔血入体,反倒激荡起双魂之间的冲突,祭品与封印的感应越来越淡,随着机关转动的“咔哒”声,墓穴彻底封死。
“……”
魔尊低哂。
开不了遗迹,这个女人便也没用了。
厌了倦了,不如杀了吧。
百里折阙抬起滴血不止的那只手,指甲尖悄然伸长,正要刺穿眼前人的肌肤,身下的小姑娘突然开口:“其实我不用浇,呃,喝水的。”
饮了魔尊的血,音波造成的内伤立刻好了大半,加上自身魂力运转,身子已经不痛了。
柳无枝根本没意识到在这个空间里,魔尊已经是第三次要杀她了,甚至还好心提醒:“你也有伤,先保重自己,不要只在乎我。”
此刻,她鼻尖以下锁骨以上都是一片艳艳的红,可怖中带着滑稽。
杀气被打断,察觉禁锢松懈,柳无枝毫不犹豫撕下布片给魔尊包扎,用一侧发绳固定住伤口——指节握着丝带交错翻飞,俨然又是一个熟悉的蝴蝶结。
“忍忍痛,来不及配药了,先止血吧。”她坐在棺材板上,贴心替他吹了吹。
魔尊身长八尺有余,不怒自威,衣袍沾血尚且懒得理会,更不屑于佩戴任何赘余的装饰物。他低头打量腕口蝴蝶结,周身气压更低,右侧眼角却陡然划出一线鲜红。
痛极难禁,方堕血泪。
“?!”
在地牢审讯犯人时,小灵芝就已经知道,流泪意味着伤心。
魔尊都疼哭了,可见有多痛啊。
百里折阙惯于以杀止杀、以痛止痛,正欲去折自己的手指,伤处便被另一只细白的手覆过。掀眼只见小姑娘正满含同情望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流落街头的受伤小动物。
魔尊:?
“我很想家。”小仙草试着与大魔头共情,“你也很想你爹爹吧。”
这算什么?她竟会觉得他脆弱到需要人安慰了?
魔尊停止了自残,气得发笑:“想?可不是每日都在想。”
又哭又笑阴晴不定,柳无枝听不出其中的反讽意味:“别伤心,死人用处很大的。”
血泪还在往下流。一滴正打在交叠的手背上,浓稠浑浊,凉薄微冷。
柳无枝从未见过这种病症,忍不住想要凑近,再次被病患避开。
魔尊哭个不停,一定很想死去的爹爹。
她松了手,调动所有属于人形灵芝的认知,笨拙安慰:“死人真的很有用啊,尸体不仅能吸引食腐昆虫在孔窍产卵,还能帮助病菌繁殖。把他放在野外,甲虫、螨虫、寄生蜂都会加入,乌鸦和野狗也很喜欢撕扯残骸。”
“最终,他会融入土壤变成肥料,被我……呃,植物们吸收掉,成为自然造化的一部分。”
柳无枝自认为开导得十分全面。知道死人的用处这么多,失去爹爹的魔尊心里应该会好受点吧?
物质循环的科普刚说完,身侧传来朗笑:“好一个废物利用。”
不是威慑性的假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笑意像解冻的春溪,震得眼镜旁侧的银链都在轻颤,平日凌厉的唇线都弯作冰雪消融的弧度。
身处幽窟,若逢春朝。
这是柳无枝第一次见魔尊笑得得如此开怀恣意,一时有些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