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云焦灼之情还在面上,闻言躁郁:“何喜之有?”
“先帝当年挑了一样最难解的蛊之一,名叫共生。共生之蛊有个特点,一旦中蛊双方建立连接终生不能分开,母蛊衰而子蛊亡。”
独孤数:“子蛊生死对母蛊却没有影响,他要许庸平终生终世困在皇城朝堂之上,直至继位者疑心,君要臣死,念起即亡。”
“但共生不是最厉害的蛊。”
“爱恨嗔痴爱为首,七情六欲爱也为首。蛊毒中为首的不是其他,正是情蛊,情蛊之最名叫珠胎。这种蛊毒非生子难解,取一个夜夜合欢抵死缠绵之意。蛊虫入体即动,解蛊前脉呈濒死之象。毒入心脉到寸断而死,只需三月。”
蜀云听得手脚冰凉,等不及问:“这有何可喜?”
“关键之处在同一人体内不可能同时存在两种蛊虫,二者必相互厮杀。大鱼吃小鱼,大虫吃小虫。一旦更为凶恶的珠胎得意洋洋入侵身体,原本的共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蚕食。”
“我的意思是,许庸平自由了。”
蜀云猛然一怔。
“一旦珠胎之毒化解,从今以后不管田园寺庙乡村,江南还是塞北,天下之大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独孤数又灌下一口烈酒,眯眼看向夜空,意味深长地问:“这难道不是喜事?”
“我恭喜他一为得之不易的自由,二为他一年后要出世的麟儿,难道不应该?你这个表情做甚。”
蜀云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
他道:“珠胎另一头下在陛下身上。”
“…………”
独孤数一口烈酒喷了出去,狼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蜀云闭了闭眼:“阁老所托之事请先生守口如瓶,照重病向陛下说明。”
独孤数猛然扭头看他:“……这是欺君之罪,一旦今上知道,你我的头还要不要?”
蜀云:“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阁老知,最多再加黄储秀,陛下永远不会知道。”
独孤数跟着沉默:“阁老的意思?”
蜀云握紧刀,点了点头。
医者救人是本能,独孤数多嘴问了一句:“倘若只需三次——”
蜀云:“陛下是阁老的学生。”
更久的沉默,独孤数道:“我明白了。”-
少年天子已到了很有压迫感的年纪,他在门口站着,不言不语,独孤数竟有些心慌。
独孤数诊脉,顶住那道视线,又换了一边诊,张嘴欲言,闭上,又张开,低眉垂眼道:“阁老心中有数。”
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已经是极限,许庸平没有强迫他,收了袖子道:“天色已晚,我让人送你回去。”
蜀云又将他送回。
“陛下。”
魏逢正要追出去,被喊住,他实在是心神魂震荡,回头那一眼脸色几乎透明。许庸平顿了顿,道:“生死有命。”
他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魏逢说不出话,重重地,用尽力气地摇头。
……
十天之内至少二十名御医和乡野大夫冲魏逢摇头,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半的人惶恐下拜,另一半给魏逢相同的说辞:仅能从脉象上看出确实是不好了,至于为什么,要怎么做,不知道,摇头,请罪。
魏逢甚至心存一点侥幸:万一是他们弄错了,万一呢。毕竟许庸平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异状,十天就这样平稳地度过。
直到第十一日。
秦炳元的事告一段落,距离宫变过去整整二十天,第二十一天上朝,远在地方的崔有才呈了一份两淮降雨量和堤坝勘查的折子。
这两日开始下雨,钦天监呈上的折子说十日后会有大雨,崔有才的措辞用得十分谨慎,他说十日来不及,他只能在原有堤坝上进行加固,就近疏散百姓,待这一轮降雨过去后再做打算。
魏逢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