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拉左右环顾,只看见模糊晦暗的遥远身影。
“是……逃离丈夫的可怜人。”她不确定地补充说,“也有像我们一样的年龄,为了逃婚躲进来的女孩。”
“你觉得女人是夏娃还是玛利亚?”
妮拉不喜欢讨论这些古板的话题,抬头看见姐姐的目光时,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并没有问圣经的教义。
现在……到底在讨论什么?
妮拉陷入短暂的茫然里,求助般看着姐姐,希望她给出最合理的答案。
年轻的领主仅是缓慢地摇头,以沉钝生涩的语气说:“男人们怎么定义,女人便是什么。”
“爱慕你的时候,你圣洁无瑕,光彩夺目。”
“厌憎你的时候,你是祸端与瘟疫,活该得到月经和生育的神罚。”
这样的言语太过叛逆直接,妮拉抽了口冷气,没有反驳,想了又想,才摇着头说:“不该这样。”
“我想改变这一切。”埃莉诺说,“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妮拉。”
“我已经吩咐过了修道院长,让这里的女人们学着书写、抄经、酿酒、绘画、医术。”
“一切行为必须以神的名义,一切都是为了让信徒们更得体地侍奉圣灵。”
妮拉流露出几分小孩天性,不解道:“我们不能直接这么做吗。”
“分发书籍,资助教师,干脆把女人们都召集到一起,做这些对的事。”
埃莉诺看着她,也像在看上一世的自己。
自我意识的表露只会被男性猎巫抹杀。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呈现出最虔诚的,最值得被所有人尊重的姿态,像圣母玛利亚那样,”她低声说,“然后再去救每一个被诋毁如潘多拉的女人。”
“我想把你留在阿基坦做副领主,代我摄政。这里的人们会指引你,敬爱你,便如同对我一样。”
“往后有任何不懂的事,你都可以请教这位女修道院长,视她为值得信赖的母亲。”
妮拉倏然一定,眼角泛红道:“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去巴黎……”
“我们会一直通信。等你足够成熟了,我一定会接你过来。”埃莉诺说,“答应我,在聆听过这里每个修女的故事,帮助这座修道院翻新修葺的三年内,不要亲近信赖任何男人。”
妮拉不假思索地答应,埃莉诺抱紧她,喃喃道:“对我发誓,妮拉。”
“我对您发誓。”
她作为即将上任的代理公爵,被介绍给了修道院的每一个人。
这座小修道院还没有名字,目前靠葡萄酒能稳定收入,养活这里的每一个母亲和弃婴。
接下来的几天,埃莉诺又带她一同,与司库核查税收账目,去国库清点丝绸,巡查女骑士们的马术训练,与主教们行礼致意,和吟游诗人们弹琴唱歌。
有益的师长,温厚的朋友,良善的子民,每个人都看见了这位长姐的交托。
而巴黎的贵族们在城郊花天酒地,压根没人想起来,年轻的公爵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妹妹。
婚礼的前一天,妮拉坐在埃莉诺的身边,低着头为百合花束系上丝带。
“会有那么一天吗。”她问。
“什么?”
女孩鼓起极大的勇气,看向她的姐姐。
“会不会有一天,由女人们来定义,男人是什么?”
埃莉诺望向她的同一刻,也如同在望向前一世的两任丈夫,英法的史官与子民。
她闭上眼,许久开口。
“我们的作为,会写下日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