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蒙贝伦杰盯上伯德的事实令他不禁心慌,他最近总是担心任由警犬放肆将来会给父亲和家族带来麻烦,眼下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安慰,他的心才终于感到了踏实。以后不能再那么任性,他暗暗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四月末尾还时常下雨,布兰温在没课的那天亲自陪同伯德到伊顿公学办理的入学手续,校长出面迎接,一起挑选了接下来照顾伯德课业和在校生活的个人导师,一切安排妥当方离开的学校。
分别前布兰温只是简短地叮嘱了几句,“巷子里的苦难都没能将你打败,那么这里就更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学期结束后,我希望能看见你的变化。”
伯德的内心很局促,陌生的环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与自己身份格格不入的阶层生活,他恐惧无法融入。今天校长热情地带领他们简单介绍了校园,各类宽阔的球场和游泳馆已经令他咂舌,在建筑的后方甚至还有赛马场,不远处的河流上还能举办划船比赛,他惊叹贵族学校的多姿多彩,这些都是超出他想象的校园生活。
少爷的鼓励像久违的阳光,一点点温暖着他,眼看少爷转身离开,他鬼使神差地倾身捉住了常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布兰温刚侧过身,又在被捉手的刹那转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神情几分无助的伯德,微微弯下腰,令只手覆在伯德手背,安抚说:“不用害怕和紧张,你现在是公爵府的孩子,与他们没有区别。”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先询问伯德的意愿就先入为主取名“伯德格林”的原因。是,世上拥有“格林”姓氏的普通人很多,但伯德因为他而不同。如果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人试图找伯德的麻烦,那么最好是先调查清楚伯德来自哪里,是否有足够的势力背景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我很恐慌,少爷。”伯德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我怕给您丢脸,我似乎不适合这里。”
“你没有其它的选择。”布兰温拍拍伯德发凉的手背,“如果你实在平复不了情绪,那么就按照我说的来做,学着我平时的模样,自信是关键,不要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在这里你需要暂时忘记过去,将自己包装成‘我’,学会伪装,久而久之你就会接受它了。最重要的是,伯德,你要记住,一个人只要不安于现状,就不会一层不变,就像蝴蝶,你已经不是巷子中苟延残喘的小家伙了,是在慢慢成长,逐渐蜕变的伯德,你在变得越来越优秀,或许你没有发现,但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以后的你,会比他们更厉害的。”
伯德的心跳得愈加猛烈了。
可能是少爷的一席话太动听,原来少爷对他抱着如此大的期盼,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感动地抱了上去。
那一刻,他又嗅到独属于少爷身上的香气,美好的使他留恋不舍。
布兰温身体僵了僵,他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拥抱过任何人,虽然有点别扭,但也没挣开此时需要不断抚慰的伯德,他体谅地抬手回应,尽量显得自然一些。
“我会想你的,少爷。”
“不要去惧怕犯错,还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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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道别,布兰温坐进车内。伯德念书的学校离雾都大约二十公里,贾尔斯开车往回行驶,看过手表上的时间说:“您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哪里?”
布兰温昨日就计划了今日的行程,天色还早,剩余的空闲能办完就不会拖到明天,“圣玛丽孤儿院。”
贾尔斯也有预感,少爷要为伯德再去一趟孤儿院,他加快返程的速度,“那小家伙真幸运,遇到了您。”
布兰温后仰靠着车座,若有所思地问贾尔斯,“我是不是对伯德的关注太过密切?”
他记起了来自父亲曾经的提醒。
“是,您对伯德的照料已经超出范围了。”在遇见伯德后的一年中,少爷对待伯德的态度,贾尔斯都心中有数,旁观者清,他看得很清楚,“如果是出于马修的原因,您的细心照顾确实过了头,像是将他以后的路都安排好了。”
“不是应该的吗?马修没有孩子,家里也只剩下一个母亲,我把伯德视作他的儿子来善待没有问题。”布兰温也心知肚明,但嘴巴就是会自己找点借口,他认同贾尔斯又反驳贾尔斯。
贾尔斯“嗯”一声,虽说马修在世时,常陪着少爷的不是他,可少爷现在的心思实在太容易被看穿,“所以才说伯德很幸运,他得到了您无微不至的关照。”
于他而言,或者于少爷而言,伯德现在获得的一切不过是少爷动一动脑子就能轻松给予的,少爷当然不会在意,更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妥。
“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伯德提供帮助,而这些正是伯德最需要的,您不用去有所顾虑,顺其自然就好。”
布兰温当然不是在为这件事顾虑,他是在担忧自己现在的决定会在后来给家族带来麻烦。
沉默的少爷使贾尔斯尤为注意,他正开着车,没有空隙回头看一眼。贵族家庭出生的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然而少爷不一样。即使现在还没到接手公爵府事务的时候,少爷却已经将无形的压力挑在了肩头,看似是个每天上下学的年轻人,和其他人的十七八岁无异,实则一言一行都格外谨慎。没有正常的社交,不会向另一个人欢声打闹,即便是笑容也鲜少能见,用他的概括就是被束缚了灵魂,像街边玩具店橱窗里精致的木偶。
布兰温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内心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坚持把伯德留下,不如,在伯德成年后,再借机送远点吧,起码等到加里韦斯特离开孤儿院,失去父亲支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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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途中下了一场雨,十几分钟就停了,城市的半空浮着挥散不开的湿雾,笼罩着一座座建筑,朦朦胧胧的。
布兰温坐在车里等待,贾尔斯下车去敲响孤儿院的铁门,开门的依旧是伊莉丝修女。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贾尔斯笑着打招呼,空气中的雨汽扑得他脸颊湿湿的,仿佛黏了一层水膜。
伊莉丝一贯的简朴黑色长袍,头戴白巾,看见贾尔斯的那一刻略微意外,她开门侧开身,说了一句“请进”。
贾尔斯原地不动,没有踏进去的意思,“少爷在车上,就在这里说吧。”
“嗯,好。”伊莉丝点点头,“是来找韦斯特神父的吗?他不在。”
“不是,我知道他不在。”贾尔斯挑眉,“少爷要见那位叫巴内肯尼斯的孩子,麻烦你找他过来。”
伊莉丝顿了顿,贵族的造访以及意图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应声转方向朝洋房去。
由于下雨的缘故,打湿的草坪不适合孩子玩耍,因此都回到宿舍内画画。床上的巴内肯尼斯最近浑身疼得厉害,疲惫地蜷缩着身体,酸痛如针似的一阵阵地扎着他的皮肉,他难以摆脱又无法适应,只能瑟缩在被子里慢慢地煎熬。他的弟弟妹妹们都很懂事,像是感受到他的痛苦,没有去打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