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内不是伯德,因此布兰温不可能强硬起态度,要求巴内必须跟他走,他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这个义务。
他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没再反复去问同一个问题,“你安心养伤,会有人过来照顾你的,直到你恢复出院。”
“您要走了吗?”巴内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原本来找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布兰温看出了小孩眼里流露的不舍,这样的眼神是在告诉他,只要他强势一点,弱小的巴内是没有资格反对贵族的决定的。
他读懂了巴内默然中表达的所有情绪,却还是遵从了孩子的意愿,“希望你接下来都是好运。”
祝福很苍白。
巴内感激贵族的帮助,在这样一个糟糕的雨天还浪费时间送他到医院治伤,强烈的不舍占据他的胸腔,他不由开口喊住了转身离去的贵族,“少爷。”
布兰温回首看向病床。
“您的手,”巴内在贵族疑惑的目光中鼓起勇气问,“可以也牵一牵我吗?”
“为什么?”
他窘然地低下头,掩饰不住失落,“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有些,羡慕伯德哥哥。”
布兰温原地默了默,走上前把右手伸向病床。他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怪异,可还是答应了巴内的请求,如果这算是一种鼓励的方式。
他以为这个孩子会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住自己,但他猜错了。他觑着巴内慢慢地前倾上身,将毫无血色的半边颊像羽毛似的碰触了他的掌心。
巴内合上双眼感受着贵族手心的温度,然后深深记在了心里。
诧异的布兰温没有缩回手腕,他自觉这样的一个动作对于眼前的孩子有着他理解不了的意义,不该残忍地将它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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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上学后,似乎有部分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再之后,贾尔斯受少爷的嘱托偶尔会去一趟孤儿院看望孩子,其实就是变相盯着加里韦斯特,望这位神父能够稍微收敛些,不要弄出人命。
布兰温利用公爵府背景在伊顿公学第三学期安排伯德免考入学,七月中旬放假伯德没有回来,依然留在学校住宿。消息是通过电话告知的布兰温,布兰温也没有反对伯德的决定,只是叮嘱伯德照顾好自己,需要什么可以找贾尔斯采办。
学期末结束,布兰温接到过伯德导师的来电,汇报一些伯德在学校的生活以及成绩。伯德的成绩非常差劲,虽然同年级只有六个人,但是伯德的分数与前一名拉开得太远了,这不得不令导师致电公爵府。
而布兰温在选中这所学校时就料定伯德的成绩会是同年级中最差的那个,伯德受教育的时间很短,在遇见他以前,伯德的老师只有伊莉丝修女,后来才换成了迈克尔辛,可是这远远不够,与那些生来享受着贵族教育的同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可是他仍旧不改变主意,其实他清楚知识不足的伯德最适合的是普通学校,贵族学校的课程需要高于普通学校的知识储备才能理解,以伯德的脑容量并不合适。而他坚持的理由是伯德的年纪已经超过可以循序渐进学习的阶段了,伯德在十二岁前缺失了太多学习的机会,如果不抓紧时间弥补,只会将差距拉开,他必须让伯德看清现实,逼迫伯德加倍努力。
他请导师再给伯德一年的时间,假如成绩再提不上来,他会考虑转校的。
于是伯德在假期刚开始的时候迎来了几位少爷特意为他请来的专业老师,因此他才决定放假这段时间留校恶补课程。单人间的宿舍是他在学校里最放松的地方,独处可以令他不用去面对那些高人几等的贵族,不会被追问他与格林公爵府的关系,与这些“同学”相处实在是太累了。
伯德躺在柔软的床铺里头疼地想。假期间的学校很安静,不常有学生途径宿舍门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偶尔还能听见窗台前的鸟叫,夏天的阳光很和煦,照在他前不久种植的山茶花的盆栽上,葱郁的茎叶仿佛在发着金光。
他看见山茶花,脑海就会不自觉浮现出少爷的样貌,他快半年没有见过少爷了。
伯德闭起双眼,放空了一会思绪,紧接着他就要起床去校内图书馆准备下午辅导课的书籍,提前自己预热一下,免得跟不上老师的教课思维,然后晚上去镇子里找拳击老师。
食不果腹的日子一去不返,有讲究的营养补充和身体锻炼使伯德日渐摆脱了病态的瘦弱,头发也在一点点长长,出发前,伯德稍加的打理了一番。
他走在镇子的街道上,夜晚的小镇亮着昏黄的路灯,街边酒馆的热闹随着酒客开门的一刹那传了出来,两三步的亮光映射在门前的空地,旋即有男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伯德打算绕开满身酒气的酒客,毕竟半醉半醒的状态不知道会做什么,他可不想被招惹上。他偏离人行道,跨下一层台阶走在汽车和马车行驶的道路旁,正当他看着别处要经过酒馆时,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
“伯德?”
他心里犯着嘀咕地转过身,路灯的昏光照着男人的脸庞,一股熟悉感涌了上来,“您是,那位先生?”
他对男人的脸有印象,记得以前是有见过面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名字了。
“阿洛怀斯曼。”男人嘴角上扬地笑着,手腕挂着脱下的西装外套,由于酒馆里太热的缘故,领口也敞得挺低,“我以为是喝多了,热错了人,没想到真是你。”
伯德终于恢复了完整的记忆,他认出了对方,有种遇见熟人的喜悦,“是您,怀斯曼先生。”
阿洛怀斯曼点点头,“嗯,对。看样子你是把我忘了,不过没事,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你叫伯德什么来着?”
“伯德,”伯德迟疑地说,“伯德格林。”
他还是没能习惯这个名字。
“格林。”阿洛怀斯曼眼中意味深长,在心底斟酌着,“现在是晚上,是醉鬼的时间,你一个人在街上干嘛?”
“去找老师。”伯德的目光捕捉到男人眼神的变化,心生些许堤防地说,“学习。”
男人今年年初曾邀请少爷观看马赛,似乎有事情希望少爷能够帮忙。既然是有企图的故意接近,而且也不知道过去这么久是否还怀揣目的,那他还是要小心地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