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捡走了,少爷,很晚了,你今天也受了伤,回去吧。”
布兰温在摔倒的地方蹲着身,不停翻弄地面的雪,可惜上帝并未听见他心中的祈祷。
他怔怔地望着伯德慢慢模糊起来,原来那一天他弄丢的不止是一枚胸针。他在冬天里得到的,又在冬天里失去了。
第53章诳(七)
布兰温眼里浮现的湿雾令仍在愤怒中的伯德不禁慌神,他的拳头隐隐攥紧,逼着自己不要心软,眼前的贵族可是一直在欺瞒他,不能再因为对方的一个拥抱、几声的温柔安抚就放弃坚持。
“你要用学到的拳击招式对付我吗?”布兰温的余光掠过握得青筋暴起的拳头,坚定着不肯退让的态度,“即便你走出这个房间,我也会立刻喊安保再把你关起来。”
伯德适才的心软顷刻荡然无存,目光的对峙下,他缓缓松开拳,冷冰冰地说:“我不会这么做,毕竟你救了我,我不能怨恨你。”
父亲的话忽然在布兰温的耳边回响,原来伯德都听见了。
他垂下眼眸,“不论你怎么想,在你没有冷静前,你是不能离开房间的。”
伯德的三年多里不停在长高,仿佛雨后的春笋,现在已经长到布兰温肩膀的位置。间隔半步的距离,他稍稍抬下巴沉默地注视着布兰温的脸庞,选择了退步,没有再继续争执,决然地背过身。
布兰温不敢多看一眼这个背影,随即响起了关门声。他此刻的脑袋是混沌的,除了先让伯德冷静外,没有任何思绪,以及他们的未来。
布兰温叮咛女佣锁住客房,按时给房内送餐点。放假期间他还需要上私课,结束后会去客房枯坐一阵子,也算是变相的监视,他不放心伯德一个人独处,肢体化障碍可能随时会发作。
与布兰温共处一室的时候,伯德都躺在床上,侧身背对着布兰温,然后一声不吭。他放弃冲动,学会了冷静对待,开始绝食。他也确实不会对布兰温动手,拳头打在谁的身上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这个贵族。
坐在椅子上的布兰温如同一座山,沉稳地凝视着伯德的身影,他也一言不发,因为每当他要开口时,都会像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不知所云。
一如既往,在离开前,他留下一句“按时吃饭”就出去了。尽管他知道伯德不会听他的。
“您知道伯德当时在花房里。”
晚餐时间,布兰温没有胃口地应付,搁下刀叉把内心的猜测向父亲提了出来。
奥莉维亚举着叉子,上面是一块尚未入口的牛肉,她闻言也睥向自己的丈夫。
“是,我知道。”阿尔弗雷德从容地喝着红酒,点缀氛围的烛光在他英俊的面容闪烁着,“我不反对你对伯德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你喜欢,我们当然是支持的,就当是养了一只小宠物。但是,以防他把你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我必须提醒一下他,否则他要无礼地冲你大呼小叫了。”
当伯德说出“我不能怨恨你”的话,布兰温就料到父亲是清楚伯德也在场的。
“他没有对我大呼小叫。”他也不会责怪父亲的擅作主张,他能感受到,那天与他争执的伯德是清醒的,清醒得令他很难受,“他绝食三天了。”
阿尔弗雷德从儿子的眼里看到了难过,他放下酒杯,提出建议说:“如果你仅仅是出于马修的恩情才那么做的,你已经没有亏欠他了。伊顿公学内就读的全是贵族子嗣,你将他安排进去等同于为他铺足了未来的路,以后的成就不可估量。你是时候放他离开了。”
“我是打算把他留在身边的,爸爸。”布兰温坦诚说,“何况他一旦离开公爵府,势必会追查孤儿院失火案,会给您添麻烦。”
“你认为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给我添麻烦?”阿尔弗雷德轻笑,“这个案子收集的所有材料都烧毁了,只剩下你们能看到的那一份。即使他在苏格兰场大喊着要复查,人微言轻,也不会有警员接手的。”
布兰温神情严肃,犹豫须臾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心中的疑惑。他斟酌地说:“经过这件事,他或许也不愿再留下,我顾虑的不单是给您惹麻烦,还有他本身。”
他舍不得做这个决定。
奥莉维亚安慰儿子,“伯德离开孤儿院后仍旧尽自己的能力顾及那些孤儿,说明他也是个好孩子。你不用过于担心将来还未发生的事,相信爸爸,也相信他。”
用完晚餐,布兰温打电话喊来贾尔斯,希望贾尔斯能够说服伯德先填饱肚子。
“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些年少爷的付出,贾尔斯都看在眼里,“其余的,都是您无法改变的。”
“你劝劝他吧。”布兰温在走廊停步,看着贾尔斯走进客房。
台上的晚餐纹丝不动,早已凉了一两个小时。贾尔斯拎起一张椅子搬到床旁落座,伯德依然背朝着人的方向,略微蜷缩着身体,闭着双眼。
贾尔斯年长伯德十岁,相处时充当着哥哥的身份。在失火案里,纵然他完全不知情,但与公爵有关的,其中必定有秘密。他不在公爵身边办事却也清楚贵族的手段,查清真相非常困难,毕竟最大的阻碍是权势,一个普通人要怎么去跨越它。
“伯德。”他把自己当成小家伙的兄长,由衷地说,“你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以这样的方式为难少爷。他救你的时候才十五岁,刚历经一场险些丧命的爆炸。在得知你与马修有联系,义无反顾地抱着你跑下楼送去了医院,他当时肩膀的伤因为你又撕裂,甚至更严重了。”
“公爵曾经建议少爷把你送走,不要再管你的事,他没有答应。我并不清楚少爷那时的想法,只清楚他对你的承诺到目前为止没有食言。他给了你自保的能力,送你去贵族环绕的学校读书,还在你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不顾安危地救你。他做到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伯德,我相信你对此心知肚明,就凭着这些,你就不该令他左右为难。公爵的事情,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你用绝食逼迫他做出退让,太无情了。”
伯德默默地听着,揪着被子的手指越收越紧,他保持着姿势,质问贾尔斯,“死去的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和他们曾经相依为命,难道我连他们真正的死亡原因也没有资格知道吗?”
“贾尔斯,”他紧紧抱着枕头,“我十分明白自己没有值得贵族利用的价值,布兰温善待我是出于真心。所以我没有办法对他说出任何绝情的话,我不是在为难他,我只是找不到可以宣泄委屈的方式。”
“我很无力。”
“我得不到应该得到的真相,我甚至连这个房门都走不出去。贾尔斯,你告诉我,除此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