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晨曦如轻纱笼罩着陆家庭院。
陆簪梳洗停当,一如往常往厅堂用早饭。
沿着游廊刚转过弯,却意外地与陆无羁迎面相遇,四目相对间,她见他眼下泛着淡淡青影,自己心头也突突直跳,随即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
二人一前一后,默然入厅。
刘妈妈正端来一碟新蒸的蜜糕并几样小菜,落葵忙上前帮着布箸摆碗。稍顷,陆风与江雪相偕而至,众人各自落座开始用饭。
席间乍看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陆风频频为陆簪布菜,添粥加糕,堆了满满一碟。
陆无羁见状,眉梢微挑:“今日爹爹怎对嗔嗔格外偏爱?”
陆风目光一凝,在陆簪面上停留片刻,语气略显生硬:“我疼爱自家女儿,难道还有错处不成?”
陆簪不动声色地瞥向江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便知陆风已然知晓“一月为期、各奔前程”的决议。
她的心头一时涩意翻涌,垂眸默默夹起一块金黄的油酥饼放入陆风碟中,轻声道:“爹爹疼爱女儿,女儿也当时时感念爹爹。”
陆风看着那酥饼,勉强牵出一丝笑意。
陆无羁眸光在父母与陆簪之间流转,眉心微跳,终是放下碗盏,问道:“家中有事?”
陆风夹着酥饼的手顿时停了一瞬,掩饰似的干咳了一声,瞄向江雪。
江雪缓缓搁下木箸。
深深呼了一吸,才神色平静地道:“既然你问起,我也不愿再藏着掖着,说与你们知晓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都放下碗筷,不再进餐,纷纷把目光投向江雪。
江雪的目光扫向众人,声音不急不慢:“近日无羁在临安城中声名太盛,我心中总觉不安,思来想去,还是搬离此地最为稳妥。”
此言一出,厅内一时间只闻得窗外雀鸟啁啾。
落葵与松涛交换了个眼色,刘妈妈布满细纹的眼睑缓缓垂下,露出了意外与不解之色。
谁都听得出,江雪此言,是告知,而非商议。
陆无羁垂眸听罢,指节在竹箸上轻轻摩挲。
这次他并未如往日那般对搬家之事抵触,只静静拨弄着碗中餐,半晌才抬眼望向窗外新发的海棠,眉宇间露出了一丝轻松,淡然道:“如此也好,省得那位谢公子总来叨扰嗔嗔。”
此言一出,陆风和江雪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看向陆簪,却见她正低头专注地搅动着碗里的粥,这才收回视线,却未曾留意那低垂的眼睫正微微颤动。
后来无人多言,席间只有碗箸相碰时的轻响声,一顿饭就在这样微妙的静默里结束了。
用过饭后,陆簪回到自己房中。
她今早贪睡起得迟了,只简单梳洗过后便去厅前,还没有来得及上妆,此刻才得空在镜前整理仪容。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静静洒在妆台上。
落葵正拿着粉扑为她敷粉,忽从镜中看见陆无羁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陆簪挑拣钗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垂下眼,只作没看见。
陆无羁眸中隐隐含笑,不急不慢地走到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望着落葵为她敷粉。
片刻后,粉涂均了,又见落葵用指尖蘸了胭脂膏,在掌心细细揉开,要为她上胭脂。
他心下意动,只觉这样望着她梳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都是岁月静好的,不由得走近了些细望。
她从镜中瞧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倒是落葵先抿嘴笑了:“公子今日怎对女儿家妆奁之事这般好奇?”
陆无羁略怔,很快便移开目光,淡淡道:“只是觉得新奇而已。”
陆簪见状,对落葵说道:“你且出去罢,我与哥哥有话要说。”
落葵下意识便以为二人要聊搬迁事宜,会意地点头,退至门外时,思及礼数,特意未将门扉完全合拢,留着一条细缝。
陆无羁和陆簪都望了那门一眼,又都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没有去理会。
房中这下就只剩陆簪与陆无羁二人。
陆无羁目光落在妆台那枚青黛上,伸手取过,俯下身来,望着镜中的她:“今日我来为你画眉。”
陆簪偏过头去:“你又不曾为女子描过眉,再将我画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