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铜镜——
那罗帐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一道身影不急不徐地踱了出来,锦衣玉带,身量颀长,不是谢允,又是谁?
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望向镜中她有些模糊的脸,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调悠悠:“你且算算,自那日山间采药一别,至今我们见过几回?陆姑娘这般沉得住气,倒真不怕谢某变了心,将你抛诸脑后?”
陆簪强自稳住心神,转回身,继续对着镜台,将另一支小钗也取下,青丝如瀑,霎时泻了满肩。
她勉力笑了笑:“谢公子是如何进来的?”
谢允闲庭信步般走近,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处站定,目光落在她如云的发上:“谢某虽不才,倒也略通些微末功夫。”
陆簪指尖微颤着去摘耳垂上那对耳铛:“谢公子出身京州簪缨世族,诗礼传家,最是光风霁月,品行高洁,怎地也学起这宵小行径?”
她话中带刺。
谢允却并不恼,反而又近一步,忽地从后伸手,温热的手掌按在她单薄的肩头。
男子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若非思慕姑娘苦极,何至于此?”他声音低下去,就响在她耳畔,气息拂动她颈边细小的茸毛。
陆簪放下最后一只耳铛,脱离了他的碰触,转身笑道:“若公子今日前来是想见我一面,如今便也见过了,公子请回吧。”
谢允只是笑,那笑意起初很淡,倏然转深。
他忽地探臂揽住她的纤腰,略一用力,便将她带得跌入自己怀中。
两人身躯紧密相贴,隔着一层春日衣衫,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与心跳。
他就这般垂首睨着她,眸色在昏黄烛光下深不见底,有暗流汹涌。
陆簪猝不及防,脊背瞬间一僵,待要挣扎推拒,却忽见窗纸之上,一道人影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听房门被轻轻叩响,落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睡了吗。”
陆簪心头一紧,下意识望向谢允。
谢允眉梢微挑,非但不退,反而低笑一声,忽地将她打横抱起。
陆簪险些惊呼出声,忙死死咬住唇瓣,谢允几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锦褥之上,自己也随即俯身压下,以肘支榻,将她困于方寸之间。
“你别胡来。”陆簪压着嗓子,气息不稳地警告。
谢允却含笑望着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面上流连,手上却规矩得很,并无进一步孟浪之举。
陆簪无法,只得先应对门外。
她清了清嗓子,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慵懒:“我已歇下了,你也早些回去安置吧。”
落葵却并未立时离去,疑惑道:“姑娘今日怎地歇得这样早?”
“今日起得早,这才犯懒罢了。”陆簪应对道。
落葵却贴近门缝听了听,才道:“婢子本是有话想同姑娘说,方才我与松涛去阖前后院的门,远远瞧见对面新开的面摊儿上,有个吃面的客人,瞧着极像小豆。”
陆簪心中一沉,看向谢允。
谢允却目光低垂,落在她的交领处,那是一件杏子黄的绫衫,领口袖边绣着缠枝白牡丹,针脚细密。
他伸出食指,竟沿着那牡丹蜿蜒的枝叶,极轻极缓地描摹起来。
酥麻的触感隔着轻薄衣料传来,陆簪又惊又羞,抬手便要去挡开他作乱的手指。
谢允却顺势将她两只手腕一并捉住,轻易地举过头顶,单手固定。
陆簪气极,却又不敢大力挣扎弄出声响,只得以一双含嗔带怒的眸子,委屈万分地瞪着他。
落葵未听见屋内应答,又唤一声:“姑娘?您可是睡着了?”
陆簪忙道:“没有,我是在想,你许是看错了。”
“怎会?!”落葵极力自证,提高了声音,后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方才压低了嗓子,“这些时日,多是我与小豆暗中传递消息,帮姑娘与谢公子通信,他的模样举止,我断不会认错。”
陆簪此刻哪还有心思细听她言语。
谢允竟又空出一手,捞起她一绺散在枕畔的青丝,凑到鼻尖轻嗅,低声问:“你用的是何种皂角,竟这般清幽甜沁,似兰非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