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又端来一盘红枣,问道:“还难受么?”
陆簪摇头:“好多了。”
陆无羁点头,放下东西后便转身要走。
陆簪不由唤住:“哥哥若不急着温书,陪我坐会儿可好?”
陆无羁脚步微顿。
见她笑:“爹娘都不在,也没个人说话,怪冷清的。”
陆无羁闻言,便在离床三步远的矮凳上坐下。
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粉墙上,挺拔却疏离,陆簪望着两人之间那段空荡荡的距离,忍不住往床里侧挪了挪,轻拍身旁的空处:“你过来坐罢。”
他抬眸看她。
烛光映照下,她面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几缕青丝松散地垂在颊边,更衬得那张小脸尖俏可怜。然而那双望向他的眸子却清亮如水,不见丝毫阴翳与忸怩。
她如此坦荡,他便不再迟疑,起身到床沿从容坐下。
夜风从半开的窗隙潜入,带着海棠的香气,也带来一丝春意料峭的寒,陆簪不自觉地蜷了蜷身子,被下的双足互相摩挲着取暖。
“冷?”陆无羁问,目光落在微微起伏的被面上。
陆簪蜷了蜷身子,声音带着些许鼻音:“脚有些冷。”
陆无羁犹豫片刻,伸手探进被中,握住她冰凉的足踝,她惊得想要缩回,却被他稳稳按住。
“哥哥……”陆簪嗫嚅。
“无妨。”陆无羁语气平静自然,“你尚未及笄,在我眼中仍是孩童,不必顾虑那些虚礼。”
他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罗袜,将那暖意一点点渡给她。
陆簪不是不懂个中微妙之情,只默默掩住了,胡乱抓过枕边的一卷书册,假意翻阅,以掩窘态。
过了许久,或是觉得太过安静,陆无羁便寻了个话头,问道:“看的什么书?”
“不过是一些诗词闲篇。”她声音细弱。
“念来听听可好?”陆无羁问。
陆簪便依言,轻声念了一首晚唐韩偓的《夜深》:“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
“甚好。”陆无羁点评道,“春夜微寒,落花如雨,我亦念一首与你。”
他略一沉吟,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抱柱立时风细细,绕廊行处思腾腾。分明窗下闻裁翦,敲遍阑干唤不应。”此乃韩偓的《倚醉》。
念罢,两人一时无话。
陆无羁正欲开口让她歇下,远处隐隐传来了江雪清晰的语声,由远及近。
他当即起身:“爹娘回来了,我去迎一迎。”
随即转身向外迎去,衣袂带起微弱的风,拂动了榻边垂落的帐幔。
陆簪看他消失在眼前,只觉一室灯火温然,窗外海棠香气暗度,春夜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