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至陆簪,她略一沉吟,清声念道:“新绿抽林共瓦齐,乱红飞过小帘西。流莺不管春来去,只向深丛恰恰啼。”
语毕,恰好听见鸣清脆,穿帘而入,众人不想陆簪词句清丽,意境幽远,诗才远在谢允之上,席间顿时一片寂静,继而赞叹四起。
谢允看向她的目光里,更是倾慕难遮。
陆无羁也听鸟鸣之声悦耳,仿佛带来了整个春天的生机,便吟道:“鸟啭入帘春欲破,茶香侵梦日初长。轻桡定赴山阴约,且唤狂生奉酒觞。”
但见湖风乍起,吹得陆无羁衣袍猎猎,他声音清冷如玉磬,恍若诗句中欲出的侠气凌空而至,诗意开阔,物我两忘,令满座皆惊。
作为东道的谢允表兄笑道:“允弟素来文武双全,如今可被人比下去了?”
谢允执扇浅笑:“表兄说笑了,陆兄诗才如虹,在下不过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席间一位锦衣公子立即附和:“谢兄过谦了,谁不知您以‘剑舞诗三绝’闻名?今日若能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几位名士也露出期待之色。
谢允推辞不过,含笑起身:“既如此,在下便献丑了。”
谢允执剑行礼,旋即身形一展,衣袂翻飞间,他朗声长吟:“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他的剑势看似舒缓,却令满座衣袂无风自动。
当吟至“一身转战三千里”时,剑尖轻挑,地上的梨花瓣竟在空中排成雁阵,他念“一剑曾当百万师”那些花瓣倏然四散,如飞雪般萦绕在他周身。
满座宾客俱已惊叹起身!
但见他轻抚剑锋,最后两句诗随着收势的动作缓缓流淌:“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满座寂然,片刻后,喝彩如雷动。
陆簪端坐席间,睫羽微垂。
她虽然只会一些防身之术,可却常看陆风和陆无羁练剑,方才一眼便看出谢允的剑光流转处暗含罡风,虽是表演助兴之舞,犹然能看出剑术造诣深不可测,较之陆无羁的凌厉剑势,更多三分绵里藏针的机巧。
她一时默默,正思忖间,谢允已收剑行至面前。
她抬眸,换上恰到好处的浅笑:“谢公子剑器精妙,诗才超逸,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谢允作揖道:“陆姑娘谬赞了。”
陆无羁见状,默然起身,竟拿起谢允放下的剑,也到人前舞起。
他的剑势迅疾如电,凌厉如风:“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话音未落,剑势陡然转急,剑锋破空之声应和着第二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剑尖挑起满地落英,在春日下绽出缤纷花雨,他纵身跃上石栏,青锋遥指湖面,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最后一个剑花挽起时,足尖轻点栏杆,翩然落地的瞬间收剑入鞘,余音犹在亭台间回荡:“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诗毕剑收,满场寂然,旋即爆发出比谢允舞剑后更为热烈的喝彩。
谢允目光灼灼,上前一步问道:“陆兄好风采,不知师从何人,有此等文武之才,为何不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陆无羁淡然道:“闲云野鹤,不敢妄谈功名。”
谢允却凝着他,猛然想起什么,惊喜道:“陆兄这般风姿气度,在下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众人好奇追问:“是谁?”
谢允折扇轻叩掌心,眼底掠过一丝深意:“不提也罢。”
陆簪总觉今日的陆无羁太过锋芒毕露,这等招摇正是爹娘千叮万嘱要避讳的,思及此,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袖中的绢帕,即刻起身,对陆无羁柔声说道:“我忽觉有些头晕,想是吹风久了,可否劳烦哥哥送我回去?”
说着,已伸手轻轻拉住了陆无羁的衣袖。
陆无羁望她一眼,心中会意,顺势向众人告辞。
满座宾客目送他们兄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垂柳深处,亭阁间一时寂然,仿佛湖光山色都失了颜色。
不知是谁,喃喃一句:“惊鸿照影,不过如是。”
谢允执扇的手缓缓垂下,看湖风卷着零落花瓣,想起陆无羁与陆簪并肩远走的身影,目光闪过一抹幽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