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羁沉默,无声点了点头。
陆簪顿时染上雀跃之色,只差没跳起来。
这日午饭后。
院中老石榴树下。
陆无羁虚扶着陆簪的腰肢,提醒:“气沉丹田。”
陆簪依言调整站姿,却因筋骨僵硬微微发颤。
见她额角沁出细汗,他欲言又止,一次又一次修正她的动作。
习练擒拿手时,她屡屡被假想敌挣脱,每每失衡踉跄,她总是抢先示意不让他伸手相扶。
一个时辰下来,她的双腿已经战栗不已,连走路都是困难。
陆无羁忍不住问:“你何苦至此?”
陆簪稳住身形,抹去鼻尖汗珠,眼中燃着不灭的星火:“哥哥可知,断翅的雀鸟若要飞渡关山,总要付出血的代价。”
陆无羁闻言,指尖在袖中微微收拢。
他忽然想起父亲赠他的那柄古剑,剑身隐在鞘中温润如玉,出鞘时却寒光凛冽,宁折不弯。
正如陆簪,她不要搀扶,不要怜悯,她定然经历过断翅之痛,如今想要的,不过是把断骨重新接续。
“明日同一时辰,我教你反擒拿。”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几分,“但有个条件——”他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腿上,“现在让我背你回房。”
陆无羁不等陆簪有所表示,便已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稳托住她的背脊,将她打横抱起。
陆簪只觉天地陡然翻转,下意识地轻呼一声,手臂已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脖颈。
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蕴含力量,她生平未曾与男子这般贴近,一时心如擂鼓,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定,便没有推拒。
陆无羁步履稳健,径直将陆簪抱回房中,轻轻置于榻上。
陆簪坐稳,坦然道谢:“多谢哥哥。”
“不必。”陆无羁转身欲走。
“哥哥是要去念书练字了么?”她知晓每日午后皆是他雷打不动温书练字的时辰。
陆无羁不置可否。
陆簪抬眼望他:“我闲来无事,也想找本书看,哥哥可否容我同你一起?”
他早知她并非目不识丁之人,除夕守岁那夜她言谈间的见识更印证此点,便未多想,只道:“好。”
书桌尚未添置,陆无羁平素便在正厅的饭桌上读书习字。
他将陆簪抱至厅中坐好,自去屋内取了笔墨纸砚与一方沉甸甸的书箱来。
厅内静谧,唯闻窗外偶尔几声雀鸣,二人对坐,各自埋首书卷。
陆无羁铺开宣纸,研墨润笔,开始默写《资治通鉴》的篇章,陆簪则在书箱中略略翻拣,指尖划过数册书籍,最终却取出一卷《商君书》。
陆无羁抬眸瞥见,眉头微扬:“你怎么选了这本?”
此书论法刻深,并非寻常闺阁女子会感兴趣的。
自然是因,那书箱中的书她全都精读过,唯有这本早些时候翻阅过几回,尚未细读。
她只淡淡道:“随手拿的而已。”
陆无羁自然知晓她并非随意,见她不愿多言,却也不拆穿,复又低头专注于笔下。
《商君书》文字虽然不多,但内容庞杂,可谓洋洋大观。
陆簪一口气读完半卷,抬眼才发觉陆无羁已经写好数张宣纸,她搁下书卷,活动了下身子,轻轻取过一张来看——陆无羁写得一手工整的楷书,骨力道健,结构严谨,可见是认真练习过的,只是捺脚稍显迟滞,不够舒展。
她心念微动,执起一旁毛笔,在其中一字上轻轻圈点,说道:“哥哥此处若能以腕力送出,笔势更为贯通,会更见行云流水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