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那样吗?
那我算什么女人?
“行,”我说,“这样就差不多了。”
我垂下眼,努力不去看他,不看就不会想。最起码我拥有了他,目前占据在他家里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我猜测黎玉钟很有可能还没缓过来,处男都是这样的,会因为一点亲热而方寸大乱。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我的嘴唇上,别这样,再这样我就亲死他。
好在,他及时收回了目光。
天很冷了,夜深,外面又在下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倒春寒,冷气扎进骨头里,反反复复,黎玉钟问什么时候送我回家,我说算了吧,明天正好一起去婚礼现场。于是我在他家里睡,睡客房,突然想起还没问他到了新家之后是不是分房睡,如果不分床睡,我真怕控制不住。
我那种人,唉,黎玉钟只是躺在我的床上,我都要偷亲他的人。别指望我有什么自制力了,要是同居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办呢,他要是再像上次在我家,穿我的围裙扮成人夫勾引我呢?黎玉钟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不知道自己多让我喜欢,他无辜地引诱我。
真要命。
要命的事多了去了。
次日一早,我和他一起到婚礼场地,司仪帮我们熟练流程。看到交换的戒指是十克拉左右的钻戒,我还真被闪瞎了眼,黎妈妈却说还好了,没有上次订婚宴上的戒指贵,那个是传家的。
我问订婚而已,为什么要用那么贵重的首饰,她笑说好不容易得来个儿媳妇,得先用好家伙牢牢套住才行,就黎玉钟这张笨嘴,不如钱能哄得来人。我心想,我和您儿子在一起还真不图钱,至少不图黎家的家产,我也不想被媒体写成嫁豪门,我的私心,顶多是贪图您儿子。
这次婚礼办得非常低调、奢华而隆重,足以看出黎家的诚心。这点我丝毫不怀疑,黎姥姥是那样好的人,如果说我唯一有愧疚的地方,除了我是黎玉钟花钱买来假扮的妻子,还有就是,我并没有成为优秀的人。姥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扶我,我却没在自己的行业里面做出成绩。
我希望别人投资给我,我是有潜力的人,比起把黎姥姥视作家人,我更愿意把她当作老师。去年我本来想着拿到奖项,风风光光地去探望她,告诉她老人家,这些年我也算熬出头了。
但是我落选了。
唉,我那点没用的自尊,面对青睐我的人却很硬气。如果黎姥姥不十年如一日关照我,对我嘘寒问暖,总是让我别太逞能,我还真不会那么想证明自己。没做到,就像吊了一口恶气,不上不下的特别难受,那感觉像打了败仗回来,灰溜溜的,我不是败将,不能回来当逃兵。
对黎玉钟,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曾遐想过自己功成名就,看黎玉钟还需要俯下身子,而不是现在还需要他隐形的“接济”,如此,和许多年前没什么区别。我并非毫无长进,只是太慢,我从前一直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经历了这半年的大起大落,代言走得差不多,商业价值也大幅缩水,和前司闹掰更是称得上孤注一掷,我的团队现在还靠我的救济粮养着,真的。
我是背水一战。
在这关头上,如果不是和黎玉钟的久别重逢,我未必能缓过来。他将饱满晶莹的钻戒戴在我的手上,然后俯身吻了吻,我演得十分感动,一手掩住面庞,热泪盈眶,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越是宏大的场面,越是鲜花和掌声,和我多年前的暗恋心事越贴切,我就愈发感到不适应。我不明白,他们看不出是演的,是啊,太逼真了,反而显得剧本外我的情感,荒谬而孤寂。
在一众“亲一个”“亲一个”的欢呼声中,黎玉钟抬手揽住我的肩膀,就像昨夜排练的那样,虽然他的臂弯仍旧僵硬,神情也透露出几分忐忑,但好在他的手不抖了,他俯身,吻住了我。
我闭上眼,目眩神迷的幸福包裹在外,内里是玻璃般的坚硬,就像手中的钻戒,徒有浮华。它来自于别人,而不是我亲手争取并拥有到的,我不在乎,我在想,离婚的时候给黎玉钟送一个比这更大的,我要挣钱,狠狠打他的脸,他不懂我在暗暗较劲个什么,我想比他更好。
追上他,俯视他,践踏他,
才是我少女时期的心事。
两片饱含着祝福的唇瓣分离开,黎玉钟的手还捧着我的脸颊,我感受到他大拇指的指骨在我下颚轻蹭了蹭,就像挠小猫下巴一样。他也需要出于无心,我却因此有再仰头吻住他的冲动。
婚礼很顺利地结束了。
晚上八点多,应该还有个夜场,老同学们包了个包厢,我和黎玉钟换下了婚服,开车过去。应该是料到我们俩都要喝酒,车上配有司机,黎玉钟还叮嘱我,喝不了就推给他,别逞能。
我笑了笑:“那到不至于,老同学都那么热情,不喝一点也过意不去,都这么多年没聚了。”
“嗯。”黎玉钟说,“主要你当时也是和班上人关系很好,我以为你每年的同学聚会会来。”
我愣了愣,心想才不会呢。我对用谎言欺骗来的友情,不信任,不可能看重。高中后我就和任何一个班上的同学不联系了,偶尔,也是打听黎玉钟。而我和黎玉钟断联,又是因为别的。
我就说:“的确比较忙。”
“看出来了,”他颔首。
我突然想起:“说我忙,我好歹还去过一次,毕业的时候。你呢?你可从来没去同学聚会吧。”
他沉默,随后轻声说,“不重要。”
不重要,
对他而言。
是这些人不重要,还是我也没那么重要?我又想起他以为我每年都会去同学聚会,是否因为这个,他每年都不来?我倒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