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他,他轻轻地咬着嘴唇,脸颊红润得能混进一堆玫瑰花里。在暗淡的夜光下,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得湿漉漉的,泪珠从眼角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一哭,我就忍不住也想哭。我心想他千万不要再哭了,我捧住他的脸,用指腹一点点揉蹭他的泪水,问,你知道错了没。
他说:“知道了。”
“你以后什么都要和我说。”
“嗯。”
“讨厌我也要告诉我。”
“呜……”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双手掩面地哭出了声。黎玉钟的肩膀轻轻颤抖,退后两步,在我讶然的视线下,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带着哭腔说,“别这样说我啊……我不讨厌你……”
“诶!”我一下子慌了,“别哭了!”
——“他哭了一整晚。”
突然想到高中同学说的那句。黎玉钟,他真的因为我那句嘴硬的“不喜欢”而哭了一整夜吗,那个时候的黎玉钟,啊,因为喜欢我,误以为被我讨厌,所以才……好吧,那我有点明白了。
我走近两步,去掰他捂着脸的手,竟然掰不开。“好了,”我说,“都多少岁的人了,还和以前一样,听不了重话,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讨厌我,黎玉钟,嗯?让我看看你在偷哭吗?”
他死死地掩住脸。
“没有。”
“那让我看看,行吗?”
他竟然说:“不行。”
“好啊!”我一下子气笑了,抬手去拧他的耳朵,“黎玉钟。你喜欢我就这个态度,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对我爱答不理的,是不是?你还跟我假结婚呢,你这家伙,你什么都不是!”
我拧他的耳朵,让他不得不松开捂住脸的手。黎玉钟抬手攥住我的手腕,然后,缓缓地将我的掌心挪到他脖颈上。热熨、滚烫的,清晰的脉搏,我能感受到的跳动,真实地,在我眼前。
不是梦里,
不是幻想的,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在我面前的黎玉钟,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落地窗外的月光,晕染在他的鼻梁上,一粒泪珠悄然从鼻尖坠落。他那样脆弱,这些年从哪里佯装的坚强?竟然能把自己打扮得那样光鲜。他现在可怜的模样,分明和多年前没有任何区别,只要看到他的眼泪,我就忍不住缴械投降。
黎玉钟八成是我的克星。
我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好多年前,他就那样傻乎乎的闯进我的世界,还带走了我一部分的心,现在他不是来归还,而是要带走更多。他从哪里学会的,骗我陪他演结婚游戏?有这样追人的吗?他怎么就不能走一般人求爱的程序,不带这样的,直接把人骗上户口本算什么本事?
他还纠结我刚才说的话。
“我不是什么都不是……”
“那你是什么?”我问。
他想要擦眼泪,被我摁住,一定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味地说他不是胆小鬼。他到底是不是,我其实再清楚不过,如果我是他,那样胆怯的家伙,好不容易迈出了喜欢的一步,确认感情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不易的事了,又听到我说讨厌他,他肯定哭死。
肯定会一蹶不振,再也不与我往来,我没想到他表现出来的不及应有的十分之一,以至于我压根没发现他误会。养过猫的人说,这是一种非常能忍痛的动物,不到痛得受不了绝不开口。
他比那个还能忍耐呢。
“吻我。”我不去想别的。
我的心,
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悸动。
我高傲地抬起头,等待他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这个过程就不是很漫长了,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意,我获得他无非就是早晚的事。我对有把握的人或事从来不急躁,我像猎人一样狩猎他。
能感受到黎玉钟的迟疑,他生疏于与人亲近,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还不会这个。他低头,鼻息落在我的脸上,好像替嘴唇提前吻过一次,所以等他再吻的时候,就显得没那么促狭。
一下,又一下,他那羞羞答答、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就好像我存心为难他,折辱了他。我知道他喜欢我呢,但是,太慢了,我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了十年,从我给他的第一个吻,到现在,漫长的跨度让我丧失了所有耐心,如果十年前,我还真愿意和他循序渐进。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