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一走,严轻便不必再装睡了。林笙剥了一只香蕉给他,认为这是甜蜜的稀罕玩意儿,正适合现在给他甜甜嘴巴。他接过去吃了,咀嚼时的神情像是在吃纸。
林笙看着他:“好不好吃?”
他把香蕉皮放到床旁桌上:“还行。”
“你知道在这儿香蕉是个什么价格?那么贵的香蕉就是个‘还行’?真是没品位。往后你再要吃水果,就给你买只大萝卜啃啃算了。”
他看她边说边找皮包,便问:“干什么去?”
“还人家饭馆的食盒,顺带着再逛逛书店。”她向他一挤眼睛,大声说道:“干坐着怪闷的,我再去买本画报回来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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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将食盒还给了那家饭馆,然后在返回的路上进了那家书店。这回她身旁没有跟着巡捕,因为现在是光天化日的时辰,她走的又是安全的大路,巡捕们也熬得倦怠了,相信她是安全的,也就不再非跟着她不可。
书店里很清静,几排书架子摆得一目了然,偷书贼逃不过店员的眼睛,昂贵些的精装大部头则是陈列在柜台后。她看那架子上的平装杂志,一本一本的翻过去,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拍了她的肩膀。她回头,立刻是又惊又笑:“咦?志英妹妹?”
“志英妹妹”不止改了名字,也换了装束,穿一身利落的洋装,头发也蓬蓬松松的剪短了,看着比她去年投河时年轻了三四岁,仿佛人生画卷刚刚展开。
志英对她也是笑:“我看背影像是你,结果还真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回的天津?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我本来以为只在天津住个两三天,这两三天还天天都忙得很,告诉了你们,也无暇和你们见见面说说话。再说我还以为你是陪二姐去了北平,不是说张经理去了上海之后,二姐打算去北平住些天、玩一玩吗?”
“二姐是有那个心,但是我不想去。”志英笑道:“我找了份职业,就在那边的恒通洋行里,做打字员。”
林笙表现得像是万没想到她会成为职业女性,相当惊讶的“哟”了一声。而职业女性这时便挽了她的胳膊,一定要她和自己回家去吃吃谈谈。于是这两个花枝般的年轻女郎,便说说笑笑的走出去了,走出去不远,二人叫了一辆三轮车,挤着坐了上去。
片刻之后,三轮车将这叽叽喳喳的二人送去了一座小四合院外。林笙和志英下车敲门,门内迎出来一位胖妇人,正是张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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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太生得白胖,白得皮肤透光,胖得两腮下坠,颇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的有福之人。
这不是她贪嘴导致,而是她少年时生过一种肾病,中药西药有名的药无名的药全吃了个遍,不知道是哪一味元素保住了她的性命,也不知道是哪一味元素让她吹气似的变成了个虚胖子。但年轻的张白黎当时对她一见钟情,就感觉我的天哪,这胖姑娘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但他瞧别的胖子也不觉得美,就只看太太光艳照人。张太太不能生育,他也觉得这事合理——太太长得既美、人又聪慧,老天爷也容不得这么完美的存在,必要给她添些不足。有些不足也好,他想太太有了这点缺憾,想来就能长命百岁了。
三人进院关门,直入堂屋。张太太无暇寒暄,直接对林笙说道:“昨晚收到了你的信,我感觉这事非同小可,所以直接让志英叫了你来。先说那个新找来的李思成——你们确定他是可以信任的吗?”
林笙答道:“原来不能,不过现在能了。”
张太太的特点是没废话,而且对于林笙的水平十分有数,只要她敢说,她就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