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训也蹙起眉,深深望蕙卿一眼:“蕙卿,你今日怎么尽说些没影儿的话?那个香,满街香料铺子里都有。你跟二叔不小心用了同一种香,也没什么奇的。哪来攀附之说?”
蕙卿咬唇,低下头,慢声说:“对不起……文训。”
文训静了一晌,才又开口:“蕙卿,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你喜欢这个香,你自管买来用便是。钱不够,我还有,都在那只钱匣子里,你知道在哪。”
“我有钱。”蕙卿慢慢道,“我不用你的钱。”
文训轻轻笑着:“什么你的我的?我这样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这些黄白之物,堆在匣子里白放着生霉。你拿去使了,买些喜欢的东西,我看着心里反倒欢喜。”他顿了顿,“大莲花佛香,父亲在世时也常用的。他是行伍之人,手上难免沾血。莲花是佛前物,烧制的佛香,把人的血肉心也煨成一颗菩提心来,洗净罪孽,落个清净觉悟。后来二叔去了大理寺,也跟着用起来了。”
蕙卿道:“我只觉得它好闻,闻着心里头安静。”
“这便是了。”文训握着她的手,“赶明儿我让湄儿也买这香来,往后你走到哪儿,都是这个味儿了。”
蕙卿忽而烦躁起来:“文训,你不需要这样处处迁就我,更不需要这样卑微!”
文训却愣住,半晌,他笑开:“蕙卿,我想我并不卑微。我只是望你好,望你开心,望你自在。为你做些事,皆是我心甘情愿的。”
蕙卿默然,她坐在玫瑰椅内无声地掰手指。她慢慢觉得,文训未必对不起她,未必就欠她。哪怕欠,他亦在补偿。那她呢?蕙卿扭脸去看他,他眼睛亮晶晶的,也在看蕙卿。
蕙卿忽然觉得自己腌臜得紧。他那双眼太净,净得把她衬得污浊。她走上前,沉默着跨坐他身上。她对不起文训,应当有所补偿。她能做的,只有满足他那点需求。她能给的,也就这点温存。
文训扣着她的腰,指腹按在腰间的红痕上,自欺欺人地遮住,喉头发涩。其实,他很想开口问一问,可他不想让蕙卿难堪,更不想蕙卿说出一些令他难以承受的话。不如就这般糊涂着,蕙卿还是他的妻,他们还是他们。许是虫子咬的?或是磕碰着了?既如此,又何必再问。他阖上眼。
周庭风慢慢抚过蕙卿的腰,最终落在那两颗红痕上。他敛眸:“今晚怎么来了?”他故意问着。他知道自己是蕙卿外头的野食儿,不该在蕙卿身上留下痕迹,免得教正房文训发现。可在某些瞬间,他总有一种向文训挑衅的冲动。他想知道,文训那个懦弱的小瘫子,得知自己妻室私房走野,会如何呢?他会拖着两条残腿,明知故问地大声质问她为什么出轨,还是同往常一样,默默承受,继续做个哑巴?
他又俯身,在那痕迹上重重一吮。
蕙卿有种魔力,文训听了她的故事,不能不爱她。他听了她的故事,不能不时时惦着她。他今已二十有九,从十七岁娶张氏,数十年身边就这几个女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再炽热的情意也会走向寡淡,可蕙卿像团火,蓬蓬烧过他的世界,与张绣贞、柳韵她们不一样。
蕙卿趴在鸳鸯枕,冷不丁开口:“你能带我走吗?”
“怎么了?”
蕙卿咬唇:“我对不起文训,没脸见他,我想离开这里!”
周庭风吻着她的脊背:“他发现我们了?”
“应当没有。”蕙卿道,“可他今日说,我身上有你常用的香!”
周庭风低低一笑:“怕什么。巧合而已。”他倒有点想看到文训发现他们的模样。
蕙卿翻身抱住他,眼圈儿红了:“我害怕。文训若知道了,李春佩呢?我怕她!她会饿着我,关着我,找人打我。”
“有我在,她不敢。”
“可你要走了!”蕙卿圆圆的指甲掐进他背脊,“张太太说,你们过了元宵,就要回京都了。后天就是元宵!”她推开周庭风,“你走了,还能管的着她?你个骗子!你还说要帮我摆脱她!都是骗我的!你把我的心都骗走了,我什么都不剩了,你自己倒要抽身!”她握住脸,想着自己来到此间孤苦飘零,真个落下泪来。
蕙卿虽哭着,头仍枕在他肩,身仍蜷在他怀。她只是哭,但并非要离了他,她还等他遵守承诺,等他带她逃离。眼泪不过是她的武器。
周庭风抚着她的背:“我是要走——”
“看罢,你果真是不管我的!薄情寡义!”她拧了他一下。
周庭风轻笑:“可我几时说不带你走?你不去,谁给我誊写状子呢?小陈主簿。”
蕙卿渐渐收住泪,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