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晴视线追着公安同志的背影没入病房内。
“小晴?”万山红回头,看停在最后几节台阶的妹妹。
“哦,”万山晴乍醒,回过神来,蹬蹬蹬几步迈上最后几节楼梯,“来了!”
登上二楼楼梯,站到走廊,万山晴还在思索,就感觉姐姐轻撞了下她的肩膀,低声:“妈在那边,好像和梁阿姨说事呢。”
万山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卫生所二楼,宽阔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开水房,两个女人站在那里,凑得很近。
旁边地上,靠墙摆着一个红色暖壶。
熟悉又有些不敢认的背影,似乎在推拒着什么,隐隐传来,“拿回去,拿回去……哪里能要你这么多钱?刚刚跟你说的事,多上点心就是帮忙了,别管是糊火柴盒、还是织毛衣,我会啥你也都清楚,我都能干!反正在卫生所闲着也是闲着。”
“拿着。”对面阿姨抹了下红着的眼角,硬是把手里的一卷钱往程淑兰腰口袋里塞,“那些活又琐碎、又费人,还挣不到几个钱。你还要照顾病人,别先把自己累垮了。”
梁阿姨难过地握住好姐妹的手,虽谈不上细嫩,但没什么厚茧、也没有粗大的骨节,大伙都说是双享福的手,“原来卫国多心疼你,这些活从来都不让你接。一会儿说这个累眼睛,一会儿说那个费腰的。”
她死死握住,不让人再去掏钱塞回来。
余光看到走廊上出现的两人,连忙喊了一声:“山红、山晴!来啦?”
又冲她俩招手。
程妈妈身影一顿,连忙借着背影,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又深吸一口气。
再转身看俩女儿时,神色便如常了。
“妈妈……”万山晴一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她以为准备得很充足了。
可一开口喊妈妈,声音还是哽咽了。
控制不住。
可把程淑兰听得心疼坏了,连忙搂过小女儿,急问:“怎么了?谁欺负咱家乖囡囡了?”
好多好多人。
妈妈。
你们都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好多委屈呀!
妈妈死后,铁石心肠到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万山晴,此刻被妈妈搂在怀里,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滚湿了妈妈衣襟。
程淑兰气坏了,这才几天啊!!
她下意识地道:“谁敢欺负你?看你爸不……”
程淑兰雄赳赳气昂昂的声调,忽地卡了一下。
哽了一瞬。
但很快就接,“看你爸不去找他麻烦!”透着满满的程淑兰式乐观,“你别看你爸站不起来了,但甭管上门吵架还是上门说理,那不是比原来更凶?咱推着轮椅去吵架,去打架,看谁敢跟你爸比嗓子大!!”
噗哧——
万山晴破涕为笑。
她想到上辈子,爸爸做手术前,在家属院那段时光。
虽然紧巴巴了一点,但也是苦中有甜。
记得一次,妈妈把爸爸“打包”送到领导办公室,争取一项伤退补贴,鼓励地拍拍爸爸肩膀:“你这也算是‘坐班’了,要是有待客的零食啥的,记得顺点回家。”
饭桌上,爸爸佯作叹息:“你妈虽然不把我当残疾人,但也没把我当人。”
还没贫两句,被老婆一看就老实了。
她真的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