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插科打诨,却引来花厅众人一阵哄笑。
天香馆这种寻欢作乐的场所,小倌们当然是穿得越少越好,越少越让人喜欢,可不就是神圣吗?
被人奉为神圣的萧楚南却不这样觉得,他厌恶极了这些人的目光,每一道视线流连在他身上都像是刮骨凌迟,让他恶心之余又觉得羞耻。
之前在馆内卖艺之时,倒是也有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那时他衣冠整齐,哪怕再怎么觉得屈辱也尚且能有所自容。
可现在被人喂了药,强行扮了妆,穿上这些可谓是伤风败俗的衣衫,像商品一样展示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自尊被践踏,耻辱被反复鞭打。
长在世家的公子,从小听着圣人言,行着光明事,哪怕流落风尘,骨子里也还存着不肯低头的尊严,这般供人挑拣谈笑,当做玩物,不亚于剥皮抽筋的酷刑,以至于愤怒羞耻之下,萧楚南只恨不得立马撞柱而亡。
可是他不能,别说是撞柱了,他现在连把衣衫拉好遮蔽身体的动作都做不到,因为只要稍稍一动,脚腕上的银铃就响个不停。
若是普通银铃还好,偏生这脚腕上的银铃是特制的,是秦楼楚馆这种地方专门用来调·教不听话新人的。
当初他为了生计,在馆内不得不放下身段为前来的客人抚琴,他的琴可引百鸟朝凤,在天大陆有仙乐之称,一曲难求,本是为修身养性所学,最后却用来卖笑,斯文扫地不说,最可恨的是那大腹便便的流·氓客人,说是听琴,听到一半却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他那时初入天香馆,世家公子的傲骨尚在,哪肯被如此欺辱,当即操起琴往那客人头上砸去。
后来客人在榻上躺了半个月,他也被天香馆的掌事好好磋磨了一顿,也是那个时候,他见识到了这银铃的厉害。
那些世家子的清高在这银铃下支离破碎又土崩瓦解,狼狈如他,满身傲骨被折,哪怕现在只是听到铃铛声,他也会不自觉地浑身紧绷,止不住地颤抖。
而越抖,铃铛声越响。
在这么多人或贪婪或玩味的目光下,萧楚南只觉礼义廉耻都被粉碎了个干净,泪意涌现,他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未婚妻,他的心也好似被刺痛。
从前他是萧家子弟,以琴曲和容颜出名,受人追捧,出行坐卧也尽显世家风范,哪怕有人打量,那都是不曾亵渎的远观。
而如今,他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被人品评议价,沦为轻贱玩物,这样的他如何还能配得上她?
花厅之内,让人恶心想吐的视线在身上来回扫视,哪怕再有聊胜于无的轻纱遮掩,萧楚南也觉得自己体无完肤。
他羞愤地瞪回去,却被人当做了的调·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因此变得更加下流。
当中唯有一人看他的眼神不同,没有谷欠望,也没有绮念,眼神清明,波澜不惊,有的只是看向众生的悲悯。
萧楚南微微一怔。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苍山之巅,瀚海之际,带着无尽的辽阔与高远,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无端觉得安心。
这个人是谁?以往怎么没在临阳城见过?为什么看到这个人,他才压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清透不含一丝杂念?还是因为他把这种特殊当做了救命稻草?
他想要再看清楚些,却突然被天香馆掌事用戒尺抽在了裸露出来的肩背上。
啪的一声,清脆如玉石相击,花厅内的歌舞乐声都好似被压了下去。
萧楚南疼得咬牙,无力地抱着胳膊丝丝抽气,围观的人却因此发出惊呼。
倒也不是因为在这种地方看到了戒尺而惊呼,也不是因为看到有人被打而惊呼,天香馆这种地方花样多的是,有戒尺不足为奇,看到小倌被打更是见怪不怪,之所以惊呼是因为被打的地方出现了桃花一般印记。
从出现到显形,不过眨眼间,一朵朵桃花便浮现出来,经久不散,甚至颜色越发艳丽。
有人惊叹:“快看,被打的地方竟然出现了桃花印。”
也有人认了出来:“这可是难得的魅倌,掌事的有心了。”
还有人准备放手一搏:“听说魅倌的滋味最是销魂,看来今晚大家伙的银钱要准备足了。”
千万个小倌里也不见得出一个魅倌,这千金公子不仅容色一绝,竟然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魅倌,谁不激动。
现场气氛越发热闹,天香馆掌事也不多耽搁,让人把萧楚南送了下去。
在天香馆待了好些年,萧楚南深知每个新人挂牌的流程,知晓这是亮相结束,接下来该开始为他的初夜叫价了。
他自是不愿,可惜此前被喂了药,又有银铃加持,他就是想反抗也不能,只能含恨被人带下去。
也不知怎的,临走前他下意识看向那双清明眼睛所在,然而先前站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他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想要找到那人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