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银眸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投射过来时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面对这股无形的压力,云莳的心咯噔一下,直直坠到了最底层。
完了,不止刚才,他果然早就有感觉了。被一个“陌生人”这般对待,要不是她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师兄估计早就用玄霜把她戳成筛子了,忍到现在才发作,已算是极力克制,法外开恩。
但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云莳忍不住苦笑,事已至此,要保住他的命只能用这种办法,冒犯如何,不敬又如何,她不得不这样做,他也不得不接受。
她闷声道:“对,我就是这个人,也只能靠这种方式救你——要是你实在接受不了,去找下蛊的苏玉倾也行,他估计现在还在铺天盖地地找你,就等着和我一样给你解毒呢。”
后半段纯粹是气话,但此话一出,沉稳如云蘅也被噎了一记,好像面对自家闹脾气的小师妹,无奈扶额。
“风道友不必动气,云蘅只是不解,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至于苏玉倾,此人是男子,如何可能替我解毒,道友便不必说笑了。”
云莳顿了顿,想起刚才自己也脱了上衣,难怪云蘅会说什么男子不能解毒的话,敢情是认出了她的女子身份。
不过这话也明晃晃地显出他的知识盲区。云莳瞪了他一眼,无情戳破真相。
“哼,你这就是少见多怪了,人家可是合欢宗圣子,难得的天生媚骨,喜欢的就是男人。不然他干嘛给你下情蛊?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这话又把云蘅堵住。显然,他也想起了关于这位南疆苏圣子的种种传闻,脸色微变,一时竟无言以对。
良久,他轻叹一声,神色与语气都真正缓和下来,再不像先前那样故作客气。
“是在下孤陋寡闻,错怪道友了。既然如此,敢问此蛊可有根治之法?总不能一直劳烦风道友,让你为我这般费心劳力。”
云蘅问得诚恳,却不想,听到“根治之法”四个字,对面的云莳心口一跳,气焰顿时弱了下去。
她脸色红红白白,声音也含糊起来,“反正,反正这是情蛊,你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我们既然暂时同行,为友解困也是顺手的事,你便不要多想,养好身体就是了……”
毕竟想要根除蛊毒,可不是简单的灵气交融就行,什么“灵肉结合”,什么双修,系统说的那堆她自己都还不能接受,更不可能现在就告诉云蘅。
横竖能拖一时是一时,先把眼下这关渡过去再说。
不料云蘅似是打定主意,静默片刻后,语气忽而转为郑重。
“不必如此。在下岂能为苟全性命,屡次劳烦道友行此逾矩之事?若真到了危急关头,道友不必顾忌,更不必勉强。”
他苍白的面容转向她,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风道友已经仁至义尽。这份恩情,无论何时,云蘅皆铭记于心。”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果然是师兄会有的反应。云莳听得心急,却也知道光凭口舌压根说服不了他。
几句争执无果后,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他每次蛊毒发作都虚弱无力不能反抗,大不了到时候她先斩后奏,把人救了,再说其他。
*
交流半晌,理论上十分陌生的两人,勉强也有了两分信任。
至少对云蘅而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救命恩人”,能确定不是他族派来的居心叵测之辈。或许藏着些小心思,但目前看来都无伤大雅。
何况,二人曾在玄元仙府里并肩作战过。哪怕素昧相识,配合起来却意外的默契,如今放下戒心,他对这少女也没由来地多了几分信任与宽容——以至于被接连冒犯,竟也没觉得多反感,难得没有深问,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而云莳满脑子想的,就只有怎么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既救了师兄,又能顺利完成系统任务。
二人心思各异,面上还算和谐。因云蘅还没恢复视力,云莳便主动充作他的眼睛,自觉当起了合格的护卫,心下颇为自得。
哼哼,师兄以前总说养她费事,如今这不就派上大用场了?论起孝顺兄长这事儿,她只要认真起来,就没谁能比得过!
简单休整后,二人正要离开这片瘴气弥漫的山脉。云莳又想起一事,边走边与云蘅搭话。
“云道友,仙府里最后那道虚影,应该就是玄玑真人的真魂吧?他消失前赠予了我们各自一道流光,我刚刚研究了下,好些都是些关于机关傀儡的术法秘要……”
话没说完,两人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紧跟着就是女子的长长尖叫声——
云莳刷地抬头,只见一抹嫣红身影正从崖顶急速坠落。她来不及细想,足尖点地,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赶在半空中险险接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