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建木的枝条,能把祭文直接送至后土娘娘那里。”
李世民神色微妙,他进一步发现,在这些玄门眼里,龙崽的存在,好像不是个秘密。
不然这么短这么小的香,刚点燃就烧没了,怎么可能拿来奉神?
但童子不问不说,李世民也就装聋作哑,好像没看见幼崽探头探脑,时不时盯着童子看。
父子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传递建木枝,旁若无人。
政崽一看父亲不装了,果断蹦跶出来,跳到供桌上。
“我好像没有带火石。”李世民忽然想起来。
童子微微一笑,吹了一口气。
两朵小小的火焰,从建木枝条上冒出来,刚刚好点燃,没有多出一分灼烫到父子俩的手。
李世民心里便有数了,向童子颔首:“多谢。”
“不必这般客气。”童子笑得很礼貌。
政崽从今日看见他,就觉得古怪,现在更古怪了。
这么温言可亲的哪吒,还是哪吒吗?
幼崽两只爪爪用着不太顺,抱在一起,歪歪扭扭地把香插进香炉,差点把自己也滑溜进去。
李世民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他的尾巴,把孩子钓上来,擦擦爪爪上沾染的香灰,放到秋菊上。
建木燃烧得很慢,幽幽的香气青烟直上,凝成两条不平行的线。
政崽看了一会,浑身不得劲,忍不住伸出爪子,把自己那根扶正了些。
嗯,现在平行了,看着顺眼很多。
李世民读完祭文,也放香炉里。金红的火星从建木枝上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点着了墨色文字。
矫健飘逸的飞白书化为黑红的星蝶,一闪一闪,消失在建木香气里。
那碗来自泾水的清泉,逐渐落满了灰黑的香灰纸烟。
鲜花果子上面,倒是干干净净,随时都可以取用。
待正事完毕,李世民闲步庭中,问起私事:“我有一事,想问阁下。”
“殿下请说。”
“吾子,该如何完全化为人形?”李世民把孩子捧起来,降低了下高度,送到哪吒眼前。
政崽仰着头,无辜地与哪吒对望。
“殿下是想让他变成人?”
“是的。我们该班师回朝了。”
“他生来就是龙,并不是凡人。若想让他成为人,可以拔龙鳞、斩龙角,逼迫他失去属于龙的一切,他自然就降为人了。”
哪吒说得轻描淡写,父子俩听得目瞪口呆。
政崽震惊得睁大眼睛,下意识往李世民手后面缩缩,用控诉的眼神指责哪吒。
万万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凶残!
如果四海龙王在这,尤其东海龙王,一定会把“居然”两个字改成“果然”。
“那岂有活路?”李世民倒吸一口气,连忙把崽揣怀里,头摇了又摇,“算了算了!就当我不曾提起过。”
哪吒却好整以暇地一笑,笑容纯洁,言辞犀利:“东海龙王三太子连龙筋都没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龙嘛,哪那么容易死?”
李世民还是摇头:“那多疼啊。”
他摸了摸孩子幼嫩的角,露出一种好像自己的十根指甲被硬生生拔掉的想象的痛楚感知来,捂住小龙的耳朵,咋舌道,“算了,我另想办法就是。”
“殿下当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哪吒袖手道,“长安的水,比这里深多了。一旦谣言四起,殿下现在未必护得住他。”
这正是李世民忧虑的地方。
乱世之中,最可怕的永远是人心。他总不能时时刻刻把孩子带在身边——呃,也不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