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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倪家齐,第一次正式见面。
是在市公安局。
那天晚自习刚下课,他被警察接走。
16年5月刚实行的新交通法正严打,司机肇事逃逸性质恶劣,死者又是未成年,市公安局高度重视这起案件,加派人手,调取了周边好几条街的监控,最后查到几款车型让他过去辨认。
推开玻璃门,耳边涌入一阵争吵声。
办公桌前的少年眼圈湿红,哑声分析:“冉阿姨21点30分、31分、34分都给程诗韵打了电话,目击者说车祸发生时间是21点37分,这么多电话为什么程诗韵一个都没接?!”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没听到,第二种听到了不能接。”
“她在昏迷,或者逃跑……”
他越说越恶寒,越说越崩溃。
最后他用拳头砸着桌子,朝警察歇斯底里地大吼:“这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谋杀!”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杨胜男按着他的肩膀:“小朋友,你冷静点……”
倪家齐甩开她的手:“谁他妈是小朋友?别碰我!滚开!”
“你说的这两种可能性只是你的推测。”杨胜男试图跟他讲道理,“推测不能当作证据,我们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不能依照推测给案件定性……”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证据!”倪家齐打断她,“把那些开白色车的,银色车的,全都抓起来!抓起来……”
也不管狼狈不狼狈,倪家齐捂着脸,嚎啕大哭。
余光里,他瞥见伫立在门口的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一身浅色校服,被雨淋湿半边肩膀,洇出一片水痕。
倪家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谢时瑾的衣领,红透的眼睛与他对视:“你就是那个目击者?”
没等他开口,倪家齐就用力晃着他的衣领,发泄般地咒骂他:“你不是年级第一吗?不是说当时就在路边吗?怎么连一辆车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什么都认不出来,你瞎吗!”
屋外,狂风尖啸,暴雨瓢泼般往下砸,铺天盖地。
谢时瑾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捶打自己。
身体摇摇欲坠。
心脏摇摇欲坠。
世界摇摇欲坠。
他的黑发湿濡,雨水顺着发梢划过他惨白的面颊,刺骨的冷。
生平第一次,他那么痛恨自己的眼睛。
*
这么一折腾,就到中午了。
谢时瑾拆完录取通知书,去厨房热羊奶去了。
通知书就放在餐桌上,程诗韵翻来覆去地看。
哇,清华!
啊,清华!
她也好想上大学。
如果她没出事,现在应该也在兴高采烈地拆通知书,然后配上各种照片,发说说炫耀。程京华和冉虹殷会打电话给家里的亲戚报喜,请客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