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用力地咬着牙,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握刀的手臂上。他修习了多年的呼吸法,将每个细节融会贯通,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天。炎热的呼吸法重新强迫着被挤压破碎的心脏迸动起来,将血液再一次灌注全身,原本因缺氧而模糊的视线再一次明晰起来,炼狱清楚地看到了不远处站立的你。
那个在洋馆里像幽魂一样游荡的少女,苍白,单薄,看起来像纸片似的脆弱。
炼狱杏寿郎想,如果说他是被选中了的人,那么你一定也是。但你的路要更加艰难一些,因为上天给予你的力量并不表现在身体上,你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一些。
在列车上,你是第一个向恶鬼走去的人。看到你艰难而踉跄着向那些挤挤挨挨的肉块走去时。炼狱杏寿郎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正如他所说,他并不是不对你的背叛感到在意的。炼狱是个很坚定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被别人的恶意刺伤。他只是觉得,这并不是你的错。你确实背叛了他,但这不能怪你,至少不能怪那个时候的你。
炼狱杏寿郎想自己果然还是个俗人,看到背叛自己的女孩找到了自我,并为之前的事情感动忏悔,就会忍不住打心底里高兴起来。你还很年轻,你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完成了鬼杀队的工作以后,可以去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能会有喜欢的工作,喜欢的人。但无论如何,你不会再像是在洋馆里那样沉默地低着头了,你是个既善良又勇敢的女孩子,只要能踏出那一步,谁也不能再叫你去伤害别人。
你站在那里,还是那样单薄苍白,手臂上的血红得刺眼,它们源源不断地滚到地上,叫人怀疑这样单薄的躯体里到底是怎样流出这么多的血的。
但你挺着背,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啊,太好了。只要能看到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这么挺直着背生活。炼狱杏寿郎觉得,自己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你看见炼狱杏寿郎面对着你,很艰难地微笑了一下。
他将刀用力地砍了下去。
猗窝座压根没料到炼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挥刀,猝不及防地被一刀砍到脖颈,他只能咬牙屏气,用尽力气绷紧颈部的肌肉。炼狱的刀锋深深地陷入他的脖颈,他目眦欲裂,将全身的力气压在了刀刃上。
而在远处的天际,一道金线悄然无声地镶嵌在了天幕的边缘。
天要亮了!猗窝座抬头看到天边,猛然一惊,就想抽出手臂逃跑。但炼狱反手扣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臂,他的血都快流光了,却还能把猗窝座死死地锁在原地。
炭治郎和伊之助同时赶到,两柄刀锋一起插进了猗窝座的身体。
不能放手!不能放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能在这里杀了他的话,就等于是救了无数未来会被他所杀的人的性命!
炼狱杏寿郎死死地咬着牙,而炭治郎和伊之助刀锋上的血也开始发挥作用,猗窝座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猛然用力,直接借着炭治郎和伊之助的刀锋,切断了自己的手臂。
炼狱没有力气再追上去一次了,他只能看着猗窝座仓皇地挣脱他们,逃进树林,看着炭治郎将刀刃投掷向他,怒吼着“胆小鬼!不准逃!”,看着远处从列车下爬出来的人们,看着朝他跑回来的你。
炼狱杏寿郎想着。
太好了,直到最后,这座列车上一个人也没有死。
左眼被刺瞎了,肋骨粉碎,内脏受创,还有最重的,穿胸而过的那个空荡荡的洞。你把手按在那个空洞上,好像这样就能徒劳地捂住他流失的生命,将他的体温重新塞回身体里。
“别难过。”炼狱对你微笑了一下,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你只能撑着他的身体,好让他能靠得更轻松些。
你发着抖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手臂,咳咳,我记得你还有绷带吧,还有灶门少年,不要再哭嚎了,这么激动的话,腹部的伤口可是会裂开的。”炼狱咳出一口血。
“如果你们出事的话,可就要变成我输了啊。”他示意着你们的伤,你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只是低低地说:“我是鬼,不会有事,炭治郎先生的伤口也处理过了。”
“不,你是人。”炼狱严肃地纠正了你。你茫然地抬起头,却发现他不再看你,而是看向了炭治郎。
“灶门少年,关于你之前说的火之呼吸的事情……”他转而说道……
你扶着他的身体,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他,从他的胸口处涌出来的鲜血滑腻温热。你要紧紧地抱着他,才不会让他脱力地滑落下去。
你目睹过无数次的死亡,你知道那些涌出的血很快就会变得冰冷滑腻,把他身上的温度也一起带走。死去的人是很奇异的,无论死相如何,他们都有着共通的静谧与冷硬,他们仍旧有着和以前一样的脸,但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你安安静静地看着炼狱,从今以后你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看他,看他金红色的头发和神采奕奕的眼睛,冬天里不会有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抱着一堆烤红薯问你要不要吃。伤口周围的肉还在随着心脏轻微地颤动着,但给他准备的伤药也再用不上啦,想要对他说的话,也不再能说出口。
你其实想过,如果等事情完结之后,如果成功杀死了无惨之后,你还活着的话,你会去找炼狱,告诉他一些事情。上一次他称赞你的名字好听时,你没敢说那是因为他才取的,但如果你真的做到了的话,至少名字,至少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羞辱了这个名字……
“还有,神崎少女。”炼狱对炭治郎说完之后,重新转向你。
“是。”你发着抖,轻轻地应了一声。
“本来打算,回去之后就跟你说的。”他努力地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鲜血,这个动作让他说起话来更加艰难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神崎少女你要不要,试着学习一下呼吸法?”
他拍了拍手掌之下的你的肩膀。
“就算不能成为拿起刀的剑士,也可以强身健体。总是那么瘦弱的样子,看着真令人担心啊。”
你把头埋在他肩膀,放声哭了出来。
你见证过很多次死亡,可那都是别人的,别人的,别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