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男人并不在乎一个女儿乖不乖巧,反正大家都不敢反抗他。狯岳七岁的时候,被男人借了钱的一个债主来到了他们简陋的房子里,挑选着可以用来抵债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挑的,这座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只有女人,只有女人才卖得上价,而男人唯一适龄的女儿是那位姐姐。
但姐姐到底是比较聪明的,她很快就想出来避免自己被卖掉的命运。她抱出了自己最漂亮的妹妹,你那个时候才六岁,但已经能看出来是和这屋子里所有人不一样的精致。
姐姐擦干净你的脸,露出因为饥饿而消瘦却依旧白皙的脸庞。你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姐姐让你笑得好看一点,你就对那个男人笑了起来。男人看着你的脸犹豫半响,他当然能看出来你要更加值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哪个花屋都会出手很大方的,就算是不卖掉,作为自己的妻子也好呀。
但是你还太小了,要养大还得花不少钱。于是姐姐拼命地说服他,她大概从没有口齿这么伶俐过,她说你吃得很少,也很乖。长得这么漂亮,将来生的孩子也会很好看,生下来的女孩子都可以卖给花街,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呀!
那个人几乎要被她说动了,他说自己再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姐姐松了一口气,抱着你的手臂几乎要勒得你喘不过气来。
狯岳就走过去,把你从姐姐怀里抢过来,然后对那个男人说:“这家伙现在才六岁,就算是你十三岁就让她生孩子也要养她七年。而她,”他面无表情地指向姐姐,“她已经十五岁了,只要带回去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姐姐发出愤怒的尖叫扑向他,但狯岳那时候已经习惯于小偷小摸了,他的动作轻快灵敏,就算抱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妹妹也灵活得惊人。他跑到男人那里,对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说:“她还小,再养几年的话,可以卖得更贵。”于是,父亲也被他说服了。
姐姐怨恨地看着狯岳,被那个男人用麻绳捆着双手牵走了,在那个瞬间狯岳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谋杀自己的血亲,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但他却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
但狯岳没有丝毫的不安和内疚,他只是想着,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再杀一个也无妨。男人喝完酒打完人之后就会开始睡觉,狯岳举起了一块从河边捡起的石头,对准男人的头砸了过去。
在他的想象里是会很顺利的,男人是面朝着墙睡的,其他的家人们也因为白天的劳累睡得很熟,他们谁也不会发现自己准备干的事。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他还不满八岁,而且向来吃不饱饭,而男人之前打他时揍在眼角的一拳让他的眼眶肿胀起来,视线都有些模糊。
那块被他特意磨尖了的石头擦着男人的头皮砸进地里,男人被疼痛惊醒了过来,然后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立刻发出了被挑衅权威的怒火。
狯岳知道男人一定会杀了他,就算是为了让其他人展示自己的不可战胜也一定会这么做。但他明明知道,却完全无法反抗,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举起来,他用力地抓挠着男人的手臂,但却连让他松一松手指都做不到。
窒息带来的剧痛让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只从余光里看见其他人被你们的动作惊醒,但正如之前他们看着狯岳挨打一样,此刻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们蜷缩在自己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男人在他的身上展现自己不可挑战的暴力。
只有一个人,你在昏昏沉沉的醒来之后,立刻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爬起来向他们跑去,拉着男人的手臂试图让他松手。
“父亲!父亲!”女孩子又软又嫩的声音似乎稍微地让男人回了回神,他本来想一脚把你踢开的,却在看见你的脸时想了起来,你是他准备卖个好价钱的高级货。你趁着他愣神的时候用力地拉了下他的手臂,狯岳摔在地上,连看你一眼都来不及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过了几天之后,你在夜晚被狯岳偷偷叫出去时松了一口气,男人那一天没去追他,是觉得他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一定会死,但显然狯岳比所有人想的要顽强多了。
狯岳把你叫出去,给了你一块粗糖之后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离开这个鬼地方,随便去哪里生活。他会照顾你的,毕竟他是哥哥啊。狯岳那时候这么想着,他甚至还给了你一块糖作为预付的报酬,为了说服你相信他一定能养活你。
但是他从小就愚蠢的,和那个早死的哥哥一样愚蠢的妹妹,握着糖块迷茫了半响,才小声地问道:“走了的话,妈妈他们要怎么办呢?”
“不只是杏的事啊,你知道吗?爷爷他啊,因为你变成鬼而切腹自尽了啊!就算被主公大人救了下来,可是我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快站不起来了……”善逸原本是在质问他的,但说着说着却忍不住哽咽起来,他拥有的东西很少,只有那么一点点,所以哪怕是想到可能会失去,都让他害怕到说不出话。
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孤儿,在被爷爷捡回去之前,善逸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需要自己的人,觉得自己就算是个死掉也没有关系的人。是因为爷爷,他才会产生一点自己死掉了会让人难过,别人死掉了自己也会难过的想法。
可是狯岳,他怎么能毫不在意呢?
狯岳不在意吗?至少现在的他,只觉得烦躁不已。就像是那个晚上听见你问妈妈怎么办的时候一样烦。
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些人啊,完全没关系的吧?不管是那个老头,还是自己毫无价值的家人们,都跟他压根没有什么关系吧?
自己才是那个特别的人啊,他比所有人都要努力,比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比所有人都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这样特别的自己以外明明都是不需要在意的人啊。
“那个老头早该死了,在他老眼昏花地觉得,你这样的废物居然可以和我继承同样的雷之呼吸开始。”狯岳嗤笑道。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你觉得爷爷死了也没有关系吗?”善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然后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那可是爷爷啊!给了你桑岛这个姓氏,教了你呼吸法的爷爷。他养大了你,他养大了你啊!”
他愤怒地高举起刀:“狯岳,你——”
善逸的神情突然凝滞了一瞬间,狯岳因为那个眼神而反射性地警惕起来,但在他想要回头看看是什么让善逸惊讶之前,一具温热的躯体贴近了他,然后冰凉的穿刺感顺着脖颈传来。
狯岳猛地转身想要推开你,一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想要拔出那个针筒,但你的动作比他更快,你的气息在实验之下隐秘得连柱也难以察觉,自身又是毫不畏惧损伤的鬼,就算是受伤,你也绝不会松开手。
在狯岳转过身的时候,你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狯岳又急又怒,反射性地举刀想要砍断你抱着他的双手,但下一秒善逸就扑了过来,举刀架住了这一击。
“你,放手!”狯岳愤怒地拉扯着你的手,但你却咬着牙说:“我不会放手的,就算哥哥把我的手脚扯下来!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哈?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狯岳简直要硬生生被你气笑了,他连一边的善逸都顾不上了,紧盯着在他怀里的你说,“你不是,早就放开我了吗?”
早在那个夜晚,在他第一次说出想要带你一起走的时候开始,你所说出的那句话,让狯岳感到无比的恶心。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天压根没吃什么东西,他一定会当场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