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满头冷汗地答应下来,在你归鲤夏管之后,她就没在你身上花过一分钱。鲤夏先是将自己的和服给你穿,又带着你去见了几次客人,然后很快就有人包揽了你在首饰衣服上的开销,你偶尔去帮姐姐们向花街里跑腿的卖货郎买个脂粉,对方也不会收你的钱,只要你对他笑一笑就好。
那笔钱当然是成了老板娘的辛苦费,她不清楚无惨是怎么知道她没把钱花在你身上,但她也不愿意去领教这一位的手段。
她毕竟在花街里磋磨了许多年,懂得去分辨出那些人只是单纯地放放狠话,还是真的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里。毫无疑问,看上去如同贵公子般温文尔雅的无惨有着足够的,贵族们惯常的,不将庶民的性命当一回事的傲慢。
天气越来越冷了,鲤夏的客人送了她一条毛茸茸的披肩,鲤夏很心疼你刚来没有好东西,就把这条披肩送给了你。但无惨对这样的装饰嗤之以鼻,他让人带来了更好的披肩,你不知道那是雪貂还是松鼠的腹毛,雪白柔软,上面的毛没有鲤夏送你的那条长,但是细密而紧实,落下的飞雪在上面融化后,水珠会顺着皮毛的纹理滚落下来,一点也不会打湿,质感比起皮毛更像是光滑的绸缎,在灯火下闪闪发亮。
无惨在告诉你,如果你听话,他是不介意给予你一点奖赏的。
他不经常来,似乎要温和地处理掉丽小姐的事让他也难得地觉得有些头疼,他来找你时总是脸色不太好。这时候你就会更加柔顺地讨好他,免得他一不高兴就改了主意。
除此之外,花街的生活还不算太坏。你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白日里练习技艺,夜晚来临就盛装打扮迎接客人的生活,老板娘不再暗示客人你的身价,你跳完舞之后往往会直接离开,偶尔有人想要和你喝一杯酒,看到你身上的衣衫首饰就会明白自己不是你的客人。
花街的时间是凝滞的,繁花艳丽的欢乐充斥着每一天,你的眼里只能看到游女们像金鱼的尾鳍一样摇曳的衣摆,耳中只有三味线,和歌与女人的娇笑声,这样的生活就像是回到了京极屋,只不过现在没有人会因为不高兴把你扔到门外,也没有人会叹着气半夜把你抱进房间。
无惨问过你要不要去看看堕姬,堕姬依旧在京极屋当她的花魁,其他花屋的游女来来去去,只有她的美貌像是永恒不变的明月,傲慢地占据着花屋最高的位置。无惨对堕姬的印象就只有比较蠢容易骗,但看在她那个挺会办事的哥哥的份上,他对堕姬一向是比较宽容的,就如同他宽容你一样。
但你还是拒绝了。
“现在,不太合适。”你说。现在人人都知道时任屋的鲤夏有了一位妹妹,堕姬是还没有见到你,如果她知道你开始喊另一个女人姐姐,一定会怒火中烧。你或许可以平息她的怒火,却没有把握把鲤夏也从她手里救下来。妓夫太郎往往会管束一下过于冲动的妹妹,但他的占有欲是一点也不会比她少的。
而且,你也不知道堕姬还想不想见你。毕竟自你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三年了,常理来讲,这段时间够任何人给自己找到新的乐子了。
你只是沉默地接受了无惨一次又一次的造访,他来这里不光与你交合,也是为了给你喂食,欢爱时他会咬着你的嘴唇渡给你一点鲜血。你喝过三个鬼的血,累的血冰凉甜蜜,带着轻微的刺激感,童磨的血带着莲花,檀香与乳香混杂起来的,复杂而柔和均衡的香气,但真的喝到嘴里却淡而无味,只有充盈起来的力量能证明这确实是属于一位强大上弦的鲜血。
但他们的血完全比不上无惨的。挂在苍白而骨节突出的手腕上的一两滴血珠,看上去色泽艳丽得犹如琥珀,散发出的香气复杂而甜蜜,红浆果,香子兰,薄荷等等你有印象或没印象的气息,它几乎包含了人所能想象的美好的味道,以及其中最为诱人的,如同触须般将人缠绕起来的血腥味。
但喝下去只有只会有不断升腾的烧灼感,它在入口的那一瞬间就褪去了诱人的外表,每一次你都会痛苦地捂住喉咙弓起身体,而无惨则会慢条斯理地抬起你的下巴,看着你脸上蛛网般细长蔓延的血痕一点点消失不见。
“忍耐一下,你毕竟不想把那个女人吞下去不是吗?”他嘲弄道,猩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恶意的兴奋,“我本可以让你去吃那些女人的,但既然你不愿意,呵,你可要记住这份恩赐啊。”
无惨喜欢看到你痛苦的样子,尤其是在这份痛苦由他赐予的情况下。不过对你来说,还不算难熬,这世上大概少有人会像你这样善于忍耐,并且真心地感谢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你不知道无惨准备把你放在花街多久,毕竟和童磨不同,他其实不太喜欢来这种地方,人很多,并且大多因为酒意而浮现出一脸痴相,无惨既讨厌没眼色的人,又讨厌吵闹,甚至连食物都涂满脂粉难以下口。
你猜测无惨很快就会找到除丽小姐外的下家了,你想起他之前曾经有一次换作了女性的外表。无惨说女人的外貌在某些地方不太方便,但在某些时候又异常地便利,他是个实用主义者,对外表没有什么尊严之类的无聊想法,好用就行。而他又这么美丽,女人的外表将无惨阴郁冷漠的艳丽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他以这样的姿态,给自己找个地方栖身倒是不难。
但那一天比你想的还要早。
无惨在一个阴天沉着脸走进时任屋,你正好与鲤夏一起洗完澡回来,头发还湿漉漉地包在头顶,正坐在廊下穿上足袋。一般来说,游女是不穿足袋的,一来花街继承自江户的传统,以不穿足袋为时尚,二来是想隐晦地展示自己的身体,以手腕脚踝不经意地裸露吸引男人们的目光,三是大部分的游女一生也不会走出花街,花屋里的地板不会伤到脚当然也不需要穿足袋。不过你和鲤夏是舞妓,舞妓的脚是一点也不能受伤的。
无惨走到你们身后的时候鲤夏才发现他,她顾不上想无惨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走进花屋的,也不敢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只能谦恭地跪在地上向他行礼。无惨目不斜视地绕过地上那些头发滴下的水渍,走到了你身边。你悄悄拉了下鲤夏的衣袖,她立刻会意地道别,低着头进了走廊。
你爬到走廊上,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然后仰起脸对他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仿佛让阴沉的天空都明亮了起来。无惨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你伸出了手。你搭着他的手站起来,然后被他拉进了怀里。
现在太阳才刚刚落下去,游女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忙碌着梳妆,走廊上只有来来去去的秃提着热水准备给她们的姐姐梳理发髻,按理是不会有人看到你们的。但有位年轻的新造,还不到张见世的年纪,又没有照顾她的姐姐,在廊上看见了匆匆忙忙走回来的鲤夏,忍不住好奇地往她的身后望了一眼。
她正好看见无惨将你拉起来,你穿着一身新粉色的浴衣,色泽娇嫩得像饱满的桃子,然后这鲜艳的色泽在半空中摇晃了一下,就像只蝴蝶似的被裹进了漆黑的大衣里。
无惨把手向下伸,你只穿了这一件衣服,他的手指自腰带处分开衣襟,指腹顺着衣襟向下,触碰到了饱满柔软的大腿。
无惨向上提了提手指,你几乎要跳起来。新造躲在纸门后,只能看见一双黑色的皮鞋,和浴衣下白色的足袋挨得很近,然后那双穿着足袋的脚突然踮了下,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从白色布料中露出的小腿徒然紧绷起来,然后是哀哀切切的低求声。
“无惨大人,无惨大人……”你不敢大声地拒绝,也不敢推开他,只能小声地哀求。无惨偏了下头,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条贪婪而阴沉的蛇。
新造看见那双穿着足袋的脚不由自主地踮起来,好像穿着粉色浴衣的那个人在被迫抬高自己的身体,浴衣在被往上拉,一截线条优美的小腿露出来,在空气里像落叶似的颤颤巍巍。
然后是摇晃,黑色的皮鞋站得很稳,但白色的足袋已经经受不住地在地板上轻点了好几下,动作轻而无声,只是摇晃着象牙般的小腿,雪白的足袋,粉色的和服的衣角,在轻得几乎要被花屋的喧闹所掩盖的啜泣里摇晃。
一点透明的,粘稠的液体顺着饱满的皮肤滑下来,划过大腿,膝窝,优美的微微起伏的小腿肚,然后在足袋柔软的布料上停住,变成一个闪着光的水珠,再一点一点沉入白色的布料,把那里变成打湿的深色。那个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又突然压抑下去,变成了闷闷的声响,像是笼着一层布似的沉重下来。
透明的液体越来越多地滴下来,新造看得呆住,那些粘稠的液体在皮肤上留下的水痕被屋子里的光照得亮晶晶的,还有那些在半空中拉长的细丝,滴落在地面上的水渍,那里的木板变成深褐色,新造往常只在用打湿的抹布擦地时看到过,而现在它出现在一双雪白的,踮着脚的足袋之间。
新造把耳朵贴上纸门想听得更清楚,然后她听见有咕叽咕叽的水声,她以前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又湿又重,像是在把什么黏在一起的湿答答的东西分开,但稍微分开一点,它们又迫不及待地合拢起来。
然后水声突然大起来,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尖叫,地上被溅出一摊小小的水渍,甚至有透明的黏液溅到灰色的西装裤与黑色的皮鞋上,让那双鞋子上多出了一点亮晶晶的水痕。
无惨抽出自己的手指,将蒙着一层水光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没去管喘息着靠在他身上的你,而是转头对自己的影子吩咐了一下:“去处理一下。”
“是。”影子泛起水一样的波纹,然后某种无声的生物像水蛇在水里游动一样悄无声息地游到了捂着嘴的新造身后。
而无惨转回来对你说:“准备一下,我们离开这里。”
他的神色阴沉得像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