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万次庆幸自己不顾家人的阻拦考上了大学,外面的世界和家乡那个昏暗的不属于她的家相比是如此精彩,她不可能再回去做一个安静无聊、任劳任怨,让人连名字和长相都记不清楚的女儿。
“谢谢你费尔南多,为这些天的一切,我真的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你。”
雷东多长久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又是一句西班牙语,但雷东多不确定乐佩有没有听懂,她表情微动,像是有话要说,只是下一秒侍应生的出现打断了他们,他举着雷东多刚刚拿给他的相机,在不远处记录下了这一瞬间的影像。
乐佩吓了一跳,看见相机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捂住了泛红的脸,语气里却没有不高兴,“天啊费尔南多,你是故意提前把相机交给他了吗?”
雷东多轻咳一声,“抱歉,我只是想让他帮忙给我们拍张合照,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提前说。”
“刚才真是美好的一刻,我保证拍出来的照片一定很好看,祝你们用餐愉快!”侍应生见多了小情侣甜腻腻的氛围,仍然觉得眼前这一对甜的要命,他比了个大拇指,脚底抹油地跑了。
“等明天我拿胶卷去照相馆,照片一般几天就能洗好。”
乐佩还是不好意思,但她不想生气,喝了两口水总算让脸上的热意褪了下去,“好吧,我刚才真应该直接答应你去拍照。”
这家餐厅前菜正餐和甜点是分开上的,拉长了晚饭的时间,他们并不觉得漫长,慢慢享受着眼前自在的时光,在吃到后面时,还有一对专业的探戈舞者,听着管弦乐队的伴奏在餐厅中央起舞。
结束的时候雷东多眼疾手快地结了账,乐佩探头探脑想要看账单,雷东多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背对着她又将账单藏了藏。乐佩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眉毛高高挑了起来,问他在干什么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笑音。
最后分别的时刻很平淡,雷东多隐隐抬手,却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照例和乐佩说了再见,毕竟接下来几天在超市他还能见到乐佩,只是雷东多心中总有些遗憾,恐怕他们没机会再这样单独相处了。
婶婶很高兴看到乐佩出去玩的开心,叔叔也不计较他们居然真的能在外面玩一整天。在乐佩的提议下,第二天他们一起去唐人街的照相馆拍了合影,这次乐佩在叔叔婶婶的指挥下习惯了被镜头对准的感觉。
上飞机的前一天晚上,叔叔婶婶非要帮乐佩收拾行李,叔叔把在这边给乐佩买的衣服和其他小玩意全都替她装好,又掏了一把钱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乐佩拦不住他,一脸为难,“叔叔,你给我的工资已经够高了,真的不用。。。。。。”
“这是叔叔婶婶的一点心意,等会去上学了有的是用钱的时候,我们不给你点钱你可怎么过得下去?”婶婶拉着她不松手,“我们是真舍不得你,你要是觉得拿这些钱不好,以后等有时间了记得还来看我们。”
叔叔婶婶的话让她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叔叔婶婶家里那个前几年意外去世的堂姐,根本没办法拒绝两位长辈的好意,而且她确实需要钱。
这天乐佩很晚都没睡着,她将叔叔婶婶给的钱清晰地记了下来,然后找出自己的一件旧衣服,把大部分钱缝进了内衬,连带着今天收到的那支钢笔。
只可惜她没能看到那天和雷东多的合照,据说照相馆这几天有事耽搁了,恐怕只有等以后寄回国她才能看到了。
第二天超市关门,就像她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时一样,叔叔婶婶一起送她去机场。
八点多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被微风吹起的落叶在马路上跳来跳去,叔叔帮乐佩将新买来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把她背来的那个破旧的大包挤到了角落,还不忘叮嘱她在机场要看好行李。
乐佩嗯嗯地点头听着,身后街角突然响起自行车铃声,她回头,看见了飞快赶来的雷东多。
雷东多显然是着急赶来的,他的头发都没有梳好,外套敞开着,车子速度很快,看见乐佩的时候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高兴。
“我想着你今天要走,就早点出发,没想到真的能遇见你,”雷东多一边说话一边整了整衣摆,离开了自行车,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精致的小伙子,他掏出一个纸质封口袋,“这是给你的照片,昨晚冲洗好了。”
乐佩不好意思当面看照片,现在也没时间,她只是从袋口朝里瞧了一眼,“谢谢你费尔南多,我会好好收藏的。”
是该出发的时候了,乐佩能听见车里叔叔探出头叫了她的名字,又被婶婶嫌弃地拉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的雷东多,脚却像定在了原地,嘴里也说不出告别的话。还是雷东多先打破了沉默,尽管他同样不想开口,“你是不是要去机场了?”
乐佩点点头,侧身要走,又转了回来,“费尔南多。。。。。。”她喃喃开口,眼神里好像有无数话想说,最后只是微微抬起双臂,就这么看着他。
雷东多看懂了,他上前一步将乐佩抱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短暂的拥抱,因为乐佩有点不自在,雷东多没有收紧胳膊,他能感觉乐佩的脸埋在他的肩头,还有双臂虚虚地环在他的腰际。
这就足够了,雷东多了解过亚洲人并不习惯这些太亲密的动作,但他们仍然有一个拥抱。
直到乐佩坐上车子离开,汽车消失在街角,雷东多才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车,慢慢推着去俱乐部。
第二天他再路过亮着红灯的胡安之家时,超市里照例热闹地排着队,门口的招财猫不知疲倦地摇着胳膊,老板娘爽朗的声音能传到大街上,但是没有那个会隔着玻璃对他笑的长头发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