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记得,跑马场外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有人曾告诉过她,这些山峰直通向上京城十里外的千峰山。
那女子走在前,越往前走,脚下的步子放的越慢,颤颤巍巍的回过头,声如蚊讷,胆怯道:“那些人可能还在搜山——”云雀看了眼她慌乱的神色,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再走出有一刻钟,眼前黑漆如夜的地道忽然照进来一束晨光,那女子吓得立时停下了脚步,云雀无心管她,上前快步走至出口前。
入目是一片宽敞的草地。
是跑马场。
如今盛夏,昨夜又刚落下一场雨,草地上湿漉漉的,刚至辰时,跑马场上寂静如斯,身后女子也跟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时眸光放大,不可置信道:“我,我昨夜不是从这里进来的!”
她神色着急的解释,像是从未撒过谎。
依旧是高耸而立的宫墙,一眼望不到边际,像一只巨大的牢笼,云雀没说什么,那女子见她神色失望了一瞬又恢复平常,不知再说什么,跟着云雀再回到了废宫之中。
婉娘已熬好了清粥,在院中简单用过后,女子自报名姓苏宁歆,其余的不愿再多透露,云雀坐在院中榕树下,难得能见到个新鲜的活人,只盯着她瞧,并不着急。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她才开口:“你再不说,我可抢你的玉哨了。”自昨夜开始,苏宁歆就极为宝贵她腰间的玉哨,云雀几句言语,吓的她全盘托出。
她是定安侯府的嫡女,因父母让她嫁给不愿嫁之人,偷偷跑出城外被人追赶,情急之下跑至千峰山中,误打误撞的进了一处隐秘地道,于是,便沿着地道钻到了她这里来。
说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一样。
云雀从前看过不少话本,坐在树下单手托腮饶有兴致的问:“你一个人出逃?”苏宁歆听到她的问话瞬时垂下了眼,脸红成一片,只不言语。
云雀便都明白了。
她勾唇笑了下,温声道:“别这么害羞,与我说说。”她是真的想跟面前的女子闲聊,自婉娘也傻了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人正常说过话了。
见她乌黑明亮的眸子里含着几许期待,苏宁歆倒也愿意开口多说上几句。
云雀听着,劝道:“私奔毕竟不是明智之举,你是侯府嫡女,和你父母当真没得商量么?”
苏宁歆摇头,面露忧色。
云雀再好奇问:“那你为什么不愿嫁?可是你所嫁之人生的丑陋,或是品行有失?”苏宁歆这回叹了口气,终于说上一句:“我并未见过他,不知他样貌生的如何。”
云雀:“……既然你早就心有所属,你父母那里又行不通,不如——寻个法子让那人先与你退婚,如此,便可不用再行私奔之举了。”
苏宁歆再摇了摇头,不吭声。
云雀对于这种话本子里写烂了的故事其实并不感兴趣,不过是无趣,想听一听解闷,见她不愿再说,正欲起身再添壶温茶来喝,身后苏宁歆的轻弱嗓音再次响起:“不行的,他是东宫储君,侯府得罪不起——”
东宫储君——
云雀握着茶壶弯柄的手忽而一紧,侧眸来再看向苏宁歆,似是漫不经心问了句:“你说你要嫁给谁?”
她的神色忽然就变了,苏宁歆不明所以,只重复了句:“是,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她的皇兄。
天幕放晴了一上午,午后又暗沉下来,淅淅沥沥的落着雨,云雀站在书案前,想要画下他的画像,秀眉皱了又皱,手中的笔亦顿了又顿,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明明她还记得他,他的样貌却有些模糊了。
三年来,他一次都未来看过她。
“你开蒙晚,当去读书习字,不必整日来我这里。”
“我在皇兄这里也可以读书习字,若有不懂的还可以向皇兄请教,母妃说了,皇兄是储君,我若能得几分皇兄的喜欢,日后就算我嫁了人,也有皇兄一直护着我,不会受人欺负的。”
她懵懂天真的说着,坦诚无畏,实在的像个小傻子,实则都是她的小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