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北长宁街上的永定伯爵府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
俱传闻,说是永定伯觊觎皇位,有谋逆之心,这件事刚被传出时,在朝堂之上以及坊间都未有太大的愤慨,一个没落多年子嗣不丰,又非世袭的伯爵府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又敢掀出什么风浪!
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遭了人的算计。
可这事越闹越大,经三法司会审,不久,永定伯爵府一夜之间被禁军包围的水泄不通,永定伯也被人带入大理寺,一时间,这件事再没有人敢轻易议之,纷纷避而不谈,不敢粘连半分。
永定伯爵府自先帝时期便已没落,永定伯在朝中挂着虚职,面上风光实则早已是个空壳子,唯一值得拿出来说的,便是永定伯爵府的嫡次女嫁入宫中,为仁宣帝接连诞下了三皇子和六皇子。
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又有两位皇嗣撑腰,这些年永定伯虽无所事事日子却过的奢靡痛快,对于这样一个人,饮了酒就算说了几句大不敬的话,仁宣帝念着老永定伯的功劳也不该要对伯爵府抄家灭族。
可偏偏事情很不巧。
上月中旬,是三皇子行冠礼的日子,在众多皇子中,三皇子最像仁宣帝,因此也深得仁宣帝的喜欢,他的冠礼仁宣帝特意交代礼部隆重操办。
三皇子行冠礼那日,不少朝臣奉承永定伯,纷纷前来与他敬酒,永定伯本就心情舒畅,再被众多人就要捧到天上去,便喝的烂醉如泥。
回到永定伯爵府后,他独自一人进了书房,打开密室,脱下身上的锦衣华服换上了龙袍再出了书房,在院中高谈阔论,本来那日夜色已深,并无外人瞧见,可几日前,不知为何这事就传到仁宣帝的耳中,禁军赶到永定伯的书房,当真找到了那身还沾染着酒气的龙袍。
仁宣帝当场大怒,任永定伯如何喊冤,依旧命人将永定伯扔进大理寺狱,只是当时并未言说要如何处置,既如此事情尚且有转圜的余地,可第二日一早,仁宣帝便下旨永定伯大逆不道,意图谋反,抄家灭族——
仁宣帝自然不会忌惮一个嗜酒好色的空壳伯爵府,当他看着天还未亮就站在他的殿外要为他舅舅求情的三皇子,那一刻,永定伯便必死无疑。
况且,永定伯虽是个无用之才,他的儿子却接连在边疆立下战功——有罪无罪从来不是最重要的,让帝王生了忌惮之心,本就是错。
抄家灭族之罪已定,只是,三法司有一事尚不敢擅自做主,下过早朝后便来到东宫,请太子殿下做决断。
永定伯爵府虽已没落,府中主仆却也有近百人,依大胤律法,除非府中下人参与主家罪行,否则抄家灭族不连带无辜之人,三法司已做主,放仆人共五十三人自行离去,此生不可再入上京城。
令三法司为难的,是永定伯爵府中的子嗣。
大理寺卿顾大人在书案前垂首沉重道:“前朝并非没有先例,早在太祖皇帝年间,禁军统帅犯下重罪,太祖皇帝便赦其后人年幼者一条生路。”
顾大人早些年与老永定伯有些故交,实在不忍幼子受牵连,之所以会来见顾怀远,是三皇子与六皇子平日里皆与太子殿下关系不错,陛下虽已下旨,可若太子求情,或许能有转圜余地。
顾怀远神色淡漠,靠在檀木椅上,陈述道:“顾大人仁爱之心,可我朝律法有言,意图谋反,抄家灭族,不可饶恕一人。”
顾大人在朝为官几十载,不是不明白若这次饶过永定伯后人,之后便会有人效仿,视大胤律法于无物,可他既受人之托,还是再争取:“殿下,律法是人所定,并非一成不变。”
他见顾怀远敛眸不语,不由想起了当年的平南将军,太子的舅舅,他犹疑一瞬,沉声开口:“当年之事非殿下之错,殿下也不可自此再无恻隐之心!”
他话落,书房内瞬时漠然如冰,落针可闻。
顾怀远神色不明,抬眸凝他一眼,带着上位者的凛冽威势:“孤如何行事,要顾大人来教?”
顾怀远在坊间素有仁厚秉正之名,仁德十五年,户部尚书之子抢占民女,侵占良田,为非作歹,无法无天,被数次上告大理寺,若因官官相护,遮天蔽日,以致百姓求告无门。
此事传入东宫,太子殿下亲自审理,那时是他入主东宫的第二年,虽根基尚且不稳,却敢于得罪重臣,将如百年老树般根茎错综盘绕的众多官员子弟处决,还了百姓公道。
是以,坊间皆言太子殿下秉公执法,有爱民仁厚之心。
他的嗓音低沉威厉,顾大人垂眸,一时额间沁出细汗,跪在檀木地板之上,顾怀远让他起身退下,他却是迟迟未有所动,依旧在为伯府求情。
殿内静默片刻,顾怀远起身,站于窗边负手而立,他的态度已很明确,既触犯了大胤律法,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任何人都不会例外,他语气依旧淡漠:“顾大人任职大理寺卿数十载,是要孤把我朝律法念与你听么?”
许久,跪于地上之人缓缓起身,告辞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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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正,云雀正在院中给鸟儿喂食,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到开阳殿,说是皇后让她和顾怀远一道去她的坤宁宫用午膳。
去到的时候,坤宁宫里的掌事太监李公公正在与皇后回禀着事情,在八仙桌前坐下后,皇后神色沉重的叹了声,与顾怀远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徐家的二公子平素里待人亲和,竟是在宫中被人给打了。”
顾怀远闻言,蹙眉问:“皇宫之中发生这种事,禁军可在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