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退了烧,知道饿了,连喝三日粥汤,这几日不说生龙活虎,起身行走却是毫无问题。
几个军医瞧了,都大呼“奇迹”,越发卖力地跟在崔芜身边转悠,巴望着从她手上多学些医治外伤的法门。
“据秦某所知,医术多为家传,行医者大都不愿将所学本事传于外人,”秦萧看着崔芜,“你当真愿意?”
崔芜笑了:“医术本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若能流传出去,便可医治更多病患,救回更多人命,岂非善事?”
她会在被人阻拦生路时毫不犹豫地下杀手,可一旦拿起缝合伤口的针线,也从未忘记自己大夫的身份。
“生命为至高无上的尊严,我将本着良心与尊严行医,以病患的健□□命为首要顾念。”(1)
这是她入医学院之初,庄重发下的誓言。
武侠片里的“三不治”,是对行医者的辱没,有些基本道德,不会随着时代迁移而改变。
至少崔芜是这样认为的。
秦萧眼底掠过震动,也许崔芜不乏刻意示好的意图,但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其胸襟眼界已是常人无法比拟。
有那么一时片刻,秦萧忍不住想起远在江南的孙彦,镇海军节度使之子,未来的江南之主,可知道自己看上的是怎样一个女子?
若他知晓崔芜身怀的才学见识,又可会后悔当初色迷心智,一味用强逼纳,反而逼走一员智将?
然而下一刻,秦萧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以崔芜的心性傲气,纵然孙彦肯怀柔施恩,她也未必看得上孙家父子为人手段,多半还是要走。
区别只在于,她是另投明主倾力辅佐,还是自立门户独霸一方。
秦萧看着校场训练的一千精锐,有了答案。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2),她终究不是屈居人下之辈,只是缺了时运与积淀。
若有人助她一臂之力,会如何?
再一次的,秦萧很想看看,眼前女子能在举步维艰的乱世中走出多远。
“可以,”他说,“但要附加一个条件。”
崔芜:“什么条件?”
秦萧看着她:“我要北地舆图。”
崔芜:“……”
早知道就不把舆图拿出来招摇过市了。
但有筹码总比没有强,她咬了咬牙:“我没去过晋都以西,只能绘出河西至河东地貌。”
秦萧笑了笑:“可。”
他看向颜适,后者得了允准,立时如脱笼虎豹,纵身跃入战圈。他捡起一根无主毛竹,左右横扫,竟是同时挡开两队攻势。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少年悍将大笑,“且让我瞧瞧,陇州王军,究竟战力几何!”
两支队伍发一声喊,同时冲了过去。
***
军营午时准点开饭,可当火头军拎着木桶来到校场上时,却发现往日里如狼似虎的新兵居然没第一时间围过来。
这是转了性了?
再一瞧,好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围着校场聚精会神,时不时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瞧什么这般入神,饭都顾不上吃了?
火头军好奇,也跟着探头探脑。
无数双眼睛锁定在两道交缠身影上,一个是军中公认的第一猛将延昭,另一个则是少年将军颜适。
这场比试乍一看实力悬殊,盖因延昭有胡人血统,生得威武雄壮、肌肉丰隆,纵然一句话不说,站在那儿便自带极慑人的压迫感。
反观颜适,年方十五的少年,个头已经长起,骨肉却还单薄得很。两厢对照,简直像是巨熊之于山猫一般惨烈。
真打起来似乎也的确如此,延昭拳风虎虎生威,且脚步灵活,一招快似一招,逼得颜适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