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是在那边吧。”孔迹顺着路口往南看。
接佟锡林回家前他去过一趟,隐约还记得位置。
“要去看看吗?”佟锡林问。
孔迹没反对,和佟锡林不紧不慢地沿着马路往前走。
佟锡林的家挤在一片狭窄的巷子深处,以前是什么厂的员工宿舍。
他记得小时候巷子里总是很热闹,有不少同龄的小孩,放了学都会在巷子里窜来窜去,从夕阳西下一直玩到天色擦黑,家家户户的饭菜香都升腾起来,小孩们才在各家大人的招呼声中往家跑。
那些小孩里不包括佟锡林。
小时候的佟锡林融入不了他们,佟榆之从来不和邻居处关系,父子俩的生活将三点一线贯彻到了极点。
——每天早上佟榆之去上班前,把佟锡林送去幼儿园,晚上下了班去接他,两人就一路沉默着回家。
周而复始。
那时候幼小的佟锡林最常做的,就是蹲在家里的阳台上隔着栏杆往下看,记忆里的夕阳格外红,把人的影子拉成斜斜长长的一条。
他在阳台蹲着,佟榆之就在厨房和客厅间走来走去,沉默的收拾家务,沉默的洗衣服,沉默的做饭。
后来在小学语文课上学到“孤独”这个词,佟锡林懵懵懂懂,却总会想到阳台上深红色的夕阳光。
“这一块很滑。”
从街上拐进巷口,有一道短短的斜坡,他开口提醒孔迹。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旧小区的水管会上冻,清晨的斜坡上如果有积水,就会冻得滑溜溜,赶上雪天更是让人不敢乱走。
不过记忆中这截斜坡又长又陡,现在看看,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短。
“你滑倒过吗。”孔迹笑了下,稳稳地走上斜坡。
“小时候总摔。”佟锡林也笑笑,身体形成了生理记忆,谨慎地低着头往上走,“每次摔倒我爸都不扶我,只站在前面回头看,等我自己起来。”
孔迹的脚步微微停顿,侧首看了眼佟锡林,把他的手拉过来,揣到自己大衣口袋里。
羊毛大衣的口袋很温暖,佟锡林的手指在孔迹掌心里蜷了蜷,没往外抽。
“我爸是什么样的人?”他突然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孔迹像随手玩着什么玩具,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佟锡林的手指,“你是他儿子,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是吗?
迷茫的感受又从心底涌了上来,佟锡林这几天总感到迷茫。
来到五楼,他将手从孔迹兜里伸出来,掏钥匙开门。
昨天太晚了,屋里一丝光亮也没有,这会儿再回来细看,小小的客厅阳台,两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与孔迹那宽敞明亮的家比起来,简直像麻雀肺腑,一览无余。
“我爸住那间。”他朝主卧指了指,又指向旁边,“我住这。”
佟锡林站在客厅没动,看着孔迹一步步走向主卧,眼皮耷拉一下,闷闷地往自己房间走。
家里的东西还和之前一样,连床单被罩都没收起来,半年没通风,轻轻一拍就能荡起细小的灰尘。
他在床沿失落地坐着,环顾自己生长了十八年的地方,不知道孔迹在隔壁主卧看什么,也不想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