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
他看向这人的上衣——穿着孔迹的衣服。
“给我吧。”这人朝佟锡林伸手,要接蛋糕,“怎么穿着校服就出来接单了。”
佟锡林挡开他的胳膊,侧身避了避,从玄关侧面走进去,低头换鞋。
“哎你?”眉钉男的眉毛扬得更高了,拽着门把手回头盯着佟锡林,揣测他的身份。
佟锡林一个眼神都没多给,走进客厅把纸袋搁在桌上,摘下书包走进厨房,接了杯水喝。
水喝两口,浴室门开了。
孔迹只穿了条睡裤,宽肩窄腰的上身裸露着,滚过两串水珠,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见家门大开,他问眉钉男:“刚喊什么呢?”
“你家来人了。”眉钉男还拽着门,冲厨房扬扬下巴,“谁啊?”
佟锡林听见孔迹往这边走,耷了耷眼睛没回头,继续喝水。
“回来了?”孔迹招呼他一声,顺手把浴巾往他脑袋顶上一搭,隔着浴巾摁了把他的脑袋。
鼻端被孔迹沐浴露的香气萦绕着,佟锡林喝水的动作就停下来,拿下浴巾拎在手里攥了攥。
“我侄子。”他听见孔迹走出去对眉钉男介绍。
“啊。”眉钉男拖着嗓子,明显松了口气,把门关上了,又放低声音问,“那我还去不去买了?”
“小孩回来了还买什么。”孔迹笑笑,“你先回去吧。”
他们在玄关是以什么姿态在说话,眉钉男又嘀嘀咕咕地跟孔迹说了什么小话,佟锡林在厨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放下水杯,他去阳台把浴巾扔进洗衣机,然后拿着书包关门回房间,把自己往床上一砸,望着天花板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孔迹不是什么好人。
半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感觉到。
——何止好不好呢,孔迹究竟是什么人,佟锡林到现在都说不清楚。
第一次听到“孔迹”这个名字,是在佟榆之的遗言里。
佟榆之是佟锡林他爸,死在佟锡林十六岁生日那天。
十六岁的佟锡林上高一,什么都不懂,帮忙操持丧事的是佟榆之的几个工友,佟锡林懵懵懂懂,跟着大人瞎转,让他摔盆就摔盆,让他磕头就磕头。
从火葬场领回来的骨灰盒小小一个,捧在手里让他有点儿恍惚,只觉得盒子飘轻,很难跟佟榆之那个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一起。
回想起来,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墓石上佟榆之的照片,那是很小的一张证件照,家里能找到的照片也就那一张。
不知道拍摄于哪一年,照片上佟榆之清清秀秀,是很年轻的模样,穿干净的白衬衫,脖颈修长,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点儿弧度,眼睛黑亮又柔和。
佟锡林看到那张照片时有些出神,突然意识到他爸也有过年轻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好看。
可明明从记事起,那个男人一直就是个普通到乏味的形象。
他们那个像墓地一样窄小的家里总是淡淡的,没有娱乐,没有欢声笑语,佟榆之从没带给过他文学作品里种种“父爱如山”的感触。
这份平淡似乎镌刻进了佟榆之的生命,导致他连交代遗言时都那么苍白枯燥。
“日子太难过,就去找他。”
去世前给佟锡林留下这句话,和一串手机号,佟榆之瘦削到凹陷的脸颊抖了抖,从眼角掉出一颗眼泪。
佟锡林觉得很稀奇,他从没见佟榆之大笑或大哭过。
“这是谁?”他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