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而已,不过是一虚职,能管什么用?”董绾不以为然:“太尉掌管天下兵马,如今又加封丞相,可名正言顺掌佐皇帝处理朝中一切政务,包括朝廷上下所有官员的升迁任免。”
从今往后,整个朝堂就是太尉的一言堂。区区一个太师,无兵无权,怎么跟他家太尉分庭抗礼?难道就靠他那张嘴吗?
堂上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知道小皇帝打的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想壮大保皇一脉的势力,坐看龙虎斗。只可惜他高看了梁恭。对方既不是龙,也不是虎,不过是一介腐儒而已。
霍琰将小皇帝封他为丞相的圣旨随手放在案几上,心平气和地问道:“小皇帝下旨给铁官了吗?”
刚刚还在抱怨小皇帝不安分的董绾立刻说道:“下了。还命内侍送了几张绢画到铁官。叫铁官按照绢画上的样子打造铁锅、铁板、铁丝网,还有铁炉子。”
霍琰微微挑眉,下意识问道:“铁炉子?”不是要打造铁锅铁板和铁丝网烹饪饭食吗?这铁炉子又是什么?
蒋旸从怀中掏出几张绢画,双手呈给霍琰:“丞相且看。”
霍琰接过绢画仔细端详片刻,冷笑一声,“图穷匕见,不过如此。”
霍琰出身将门,不仅知兵事,更谙熟兵器的制作和使用。当即便从铁板、锅盖和炉钩子的型式联想到盾牌和利器。
粗糙的手指在绢画上点了点,霍琰悠然说道:“看来,这几样东西才是小皇帝想要的。”在宫中藏匿盾牌和利刃,小皇帝的心思,不言而喻。
中郎将董绾狠狠皱了皱眉,粗声粗气道:“我早说过他是个麻烦。要不是还想利用他钓出夜枭余孽,我非得学学张謇,亲手灌一碗——”
话没说完,就被樊涓打断了:“董公慎言。”
董绾悻悻地住了口。樊涓又向霍琰拱手道:“陛下叛逆之心昭然若揭,主公须得早作打算。”
霍琰低头看着绢画,眸光闪烁,杀心顿起。
殷恕怀当然不知道,想象力丰富的丞相大人(还有他的同伙)已经把他的铁板、锅盖和炉钩子妖魔化了。这是时代的鸿沟,也是当代资源丰富的清澈大学生跟封建王朝政治怪物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殷恕怀坐在凛冬的膳室里,翘首期盼他心心念念的铁锅炖时,一支从燕国来的驿骑,快马加鞭地冲进洛阳城。
“报——”
“燕国公申屠钰病逝,申屠炀在葬礼上诛杀燕国公夫人并燕国公世子申屠渊,而后陈兵三万于上党和河内郡……”
翌日,刚刚换了门楣的丞相大人看着从燕国传来的战报,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刚刚担任丞相,就有人领兵造反,是在故意跟他作对不成?
“我看这个申屠炀是要造反!”霍琰惊怒交加,恨不得立刻派兵镇压反贼,“来人呐——”
“主公且慢。”向来博闻强识的樊涓沉吟片刻,从记忆中翻出一段陈年往事:“主公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厉帝驾崩,各地诸侯奉诏回京,匈奴趁机大举南下,攻打燕国,还掳走了燕国公妻子,并治下大半百姓的旧事?”
霍琰不耐烦地说道:“那又如何?”
“这个申屠炀,就是当年被匈奴掳走的燕国公长子。”樊涓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如今的燕国公世子申屠渊,乃是妾室所出。”
据说当年匈奴寇边时,这位妾室恰好带着儿子跟随燕国公回洛阳娘家探亲,十分幸运地躲过了被匈奴劫掠的惨事。之后没多久便被燕国公扶正了。燕国公十分宠爱她,还特意向朝廷上表,请封她的儿子申屠渊为世子。
司隶校尉蒋旸忽然想起一事:“数月前,匈奴大单于病逝,他的长子伊稚孥继位,却不能服众,匈奴王庭因此陷入内乱。某听闻有个汉人奴隶,趁乱率领八百奴隶杀回燕国。难道这个汉人就是申屠炀?”
经蒋旸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隐约想起了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他们正忙着剪除张謇,根本没心思理会匈奴内乱。
却没想到数月之后,这个申屠炀竟然趁着老燕国公病逝之际骤然发难,不仅诛杀了燕国公夫人和世子,竟然还敢陈兵于上党郡和河内郡。
中郎将董绾心下一动,立刻说道:“匈奴人一向残虐彪悍,这个申屠炀能率领八百奴隶杀穿匈奴,足可见他是个英雄人物。主公若是能将此人招至麾下,必然如虎添翼。”
“不妥。”当下便有谋士反对:“申屠炀残虐无道,诛杀嫡母胞弟之恶名早已传遍天下,如今又陈兵于上党和河内,不臣之意昭然若揭。主公若是招揽他,恐遭朝野非议。”
“谁敢非议?”中郎将董绾眼珠子一瞪,愤然说道:“且不说那申屠炀有杀穿匈奴的本事,就说他诛杀嫡母胞弟这件事——他那嫡母乃是妾室扶正,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他那胞弟也是得位不正。我看这分明就是申屠家事,申屠炀以嫡长子的身份清理门户,何错之有?”
“那他陈兵于上党和河内,剑指洛阳,又该如何解释?”
“上党河内两郡本就隶属燕国境内,申屠炀在自己的封地调兵,何必向他人解释?”董绾强词夺理。
“名不正则言不顺。燕国公世子是申屠渊。申屠炀一介白身,竟敢杀害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和世子,此举本就等同篡逆,更不要说他还屯兵——”
“够了!”霍琰面色铁青,着实听不得“篡逆”二字。当即拍案叱道:“申屠炀谋害人命、起兵谋反证据确凿。立刻向陛下请旨,封蒋旸为讨逆将军,率领十万兵马至燕国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