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位于市中心一座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四周绿树环绕,显得格外清幽。车子缓缓驶入小区,陈皓望着窗外的景色,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这紧张不止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以江观潮丈夫的身份登门拜访,更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江观潮那个前未婚夫,很受江家人、尤其是江母的喜欢。
陈皓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辈子都被圈在温室里仔细养护着,受过最大的苦不过是江观潮的冷眼和无视。被宠坏了的小少爷,自然而然希望自己能得到重视对象的喜爱,比如江观潮,比如江观潮的亲人。
如今这份喜爱已先给过另一个人,便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陈皓的心底,令他不可自控地希望将那人给比下去。
条件允许的话,陈皓并不介意装一回柔柔弱弱的乖学生,但他早在当年“强嫁”江观潮的时候,就已经把江家人上上下下全给得罪完了,这会儿再装,实在是没任何意义。
他心中左思右想,越发不安,低下头,开始玩江观潮的手指。玩了一会儿,侧头一看,却见江观潮正看着手机屏幕,不知正在回谁的消息。
陈皓还没开口,江观潮便似有所觉,点了发送键:“在和秘书确认明天的工作安排。”
“……哦。”被主动报备的感觉真不错。陈皓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把脑袋靠在男人肩上:“你父母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江观潮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就以前那些事儿呗。”陈皓当年去江家堵人,为了逼迫江观潮就范,拿出的态度极其嚣张且不礼貌,造成的恶感自然也是成倍的,看这三年来江家人没一次出席过他家的私人宴会就知道了。
江观潮道:“不会。他们都为你补办生日宴了。”
“要是他们只是看你的面子上,勉强才给我补办的呢?”
“那又怎么样?”江观潮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完全无关紧要:“你是和我结婚了,不是和我家里人结婚了。”
陈皓怔了怔。他到现在,仍然觉得江观潮态度转变得实在太突然,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陈皓并不是个完全的蠢货,心中对此自有一番猜测。
父母那边给江家施压了,直到自己生日愿望的大哥威胁江观潮了,江家出了什么资金链上的问题,江家弟弟妹妹出了事儿需要陈家的势力帮忙压着……
反正不可能是突然开窍了,喜欢上自己了。
但他想出来的那些答案,又似乎哪个都不太对。昨晚的江观潮实在太过热情,今天的江观潮又这么温柔,怎么都不像是被逼迫威胁出来的结果。
他试探道:“所以,就算你家里人全都讨厌我,你也不会讨厌我?”
江观潮道:“别人的想法与我无关。”
却不想小少爷立马抓住了他话里的缝隙,凑上来,笑道:“所以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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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观潮讨不讨厌陈皓,这曾经是个不需要思考,就能立马给出答案的问题。
讨厌,并且是非常讨厌。理性又冷漠的江观潮,怎么可能不讨厌这个聒噪自我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存在。
江观潮刚出生那会儿,江父江母的事业还在起步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家里也没什么钱请专门的保姆,小江观潮今天在这个托儿所,明天在那个朋友家,上学后还因为父母工作变动,几个月一转学。等公司终于稳定下来,他的脾气性格也早已成型。
同样是江家的孩子,后出生的江云帆和江娴无忧无虑、性格开朗,江观潮却冷漠早熟,哪怕对着亲人,也始终客气疏离。江父江母对此一直十分愧疚,清楚自己亏欠了这个儿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江观潮实在太懂事,也太聪明了。学习上不用操心,课余时间也有自己的规划,竞赛、奖项、义务活动,一样一样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等长大了些,用不着江父开口,他便自发开始学习起公司管理相关的知识,同龄人还凑在一起打台球玩赛车,他已经在长辈的酒会上学着敬酒应酬。
某个酒局后,江母曾握着他的手,问他累不累。
江观潮说,不累。
那种不累,不是说他不疲惫,而是他心中根本没有累这个概念。对于江观潮而言,他习惯了独自处理一切,童年父爱母爱的缺失,让他早早学会了不去依赖他人,也不会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脆弱。
即便对象是父母,也同样如此。
他利用学习来的知识,为自己规划出了一条最好的路,沿着这条路,他就能按照父母的期望,考入名校,不断积攒经验,成为公司的继承着,继而撑起整个江家。
江母要他和朋友家的样子结婚时,江观潮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结婚这件事,同样在他的规划里。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谁,会对谁抱有特殊的情感,母亲既然有希望他与之结婚的对象,那他答应就是。
和谁结不是结呢?就像一个必要完成的任务,只要能打上代表完成的勾,江观潮一点儿都不在乎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陈皓出现了。
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如同一道小旋风,不容阻拦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将他那套严明的规则、将他所有的规划,全都搅得天翻地覆,再无法恢复原状。
江观潮不是没有过热情似火的追求者,订婚以前,涌在他身边的狂蜂浪蝶数不胜数,但那些人被他拒绝无视几次,就会老老实实离开,再坚持一点儿的,江观潮眉头一皱,发几句话,也都会被吓跑。
陈皓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骂不跑赶不走,冷漠无视统统没有意义。第一次见面,陈皓索要江观潮的联系方式无果,却不怒反笑,抬着下巴抱着手臂,笑吟吟地告诉他:“我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