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好闻的香薰味道。
江冉的父母都在家,见到儿子带同学回来,很自然地微笑着打招呼。
江母气质温婉,说话轻声细语,问苏木要不要喝点热茶驱驱寒,江父虽然严肃些,但也朝他点了点头,问了句“雨大吗”,又让他们去玩吧。
他们对待苏木的态度,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儿子带回来的,需要礼貌接待的普通同学,周到,得体,无可挑剔。
江冉领着他上楼。楼梯的扶手光滑冰凉,脚下是柔软厚重的地毯。
江冉的房间很大,整洁得不像一个男生的卧室,书架上是排列整齐的原文书籍和模型,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的油画,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在雨水中显得格外青翠的庭院景观。
那一刻,站在江冉的房间里,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迷蒙却依旧难掩精致的景色,闻着空气中属于江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苏木心里那点刚刚因为对方接他而升起的小小雀跃和隐秘的期待,像被这冰凉的雨水兜头浇下,迅速冷却,沉淀成一种更加清晰而沉重的认知。
很漂亮的房子。
很好的江冉。
教养很好的父母。
他只是一个偶然闯入的,浑身还带着雨水的旁观者。
他站在这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真正赶得上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起点,这样的……世界。
那种差距,并非源于恶意或歧视,而是一种更加根深蒂固的,由出身,环境,资源所决定的鸿沟,无声无息,却壁垒分明。
后来,那点好不容易鼓起的,想要表白的勇气,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苏木有时候会想,其实不那么喜欢江冉就好了。
就只是像对待其他稍微熟稔些的同学,朋友那样,保持适度的距离,得体的来往,不过分靠近,也不过分疏远。
这样,或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些辗转反侧,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患得患失的煎熬,以及……最后那场堪称灾难的失控与逃离。
可偏偏,就是有点太喜欢了。
他害怕,怕得要命。怕自己的靠近会让这份他视若珍宝的关系变了味,怕那些隐秘的心思一旦暴露,会引来江冉的惊诧,厌恶,甚至彻底的远离。
他见过江冉对那些过于热情,目的不纯的追求者,是怎样的冷淡与疏离。
他不敢赌。他宁愿维持着那份看似平常的同窗情谊,至少,这样还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说上几句话,偶尔收到他漫不经心却足够让他心跳加速的邀约或问候。
大学的时候,多好啊。天天都能看到。
在同一间教室里,江冉可能坐在前排,也可能在后排,苏木总能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个挺拔的背影,或者侧脸,像一道自带光芒的风景,构成了苏木青春岁月里,最隐秘也最鲜活的背景色。
后来毕业了,天各一方,看不到了。
苏木以为,新的环境,新的工作,他以为自己能把他忘掉,至少,能让那份喜欢变得浅淡,不再具有如此尖锐的杀伤力。
可是有一天,苏木在B市拥挤的地铁站里,被人潮推搡着,匆匆忙忙赶着去加班。路过一个地面出口时,目光无意间瞥向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辆颜色低调却线条流畅的车,正好缓缓驶过。和江冉当年常开的那一款,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毫无预兆地,苏木的脚步猛地顿住,周遭所有的喧嚣,地铁的轰鸣,人流的嘈杂,广播的通知声,仿佛都在那一刻急速褪去,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一股尖锐的酸涩,毫无道理地,汹涌地冲上了鼻尖和眼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他慌忙低下头,快步钻进更深的人群里。
苏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那次苏木留宿在江冉家。
“你随便坐,我给你看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