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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坡上,除了弥漫着兵刃的铁锈、汗水的酸馊,还有一种更浓重的气息——绝望。
自数万军士随皇帝西行至此,缺衣少食还算是小事,京城被贼人夺走亦不稀奇,皇帝老儿是带着儿子妃子逃了,可十万将士的家中亲眷还留在那里,怎么办?
皇帝不肯给他们交代,他们就用刀逼着皇帝给他们一个交代,数不尽的士兵围着皇帝的行帐,三军哗变就在眼前。
“诛杀妖妃!以正国法!”
“杨国忠祸国,皆是此女蛊惑君心!”
“杨国忠已被正法,贵妃亦难逃干系!”
杨玉环跪在硌人的土地上,衣裙早已被尘土与泪痕玷污,失去了所有颜色,周遭是黑压压的甲胄,是无数双充血的眼睛,他们都想要她的命!
多么恐怖。
“陛下!将士们已三日未曾饱食,叛军转眼即至,皆因杨国忠这等奸佞祸国!杨国忠伏诛,然妖妃尚在,军心难安!请陛下圣裁!”一名满脸血污的将领“铛”地一声将佩刀半出鞘,厉声道。
他身后黑压压的士兵立刻跟着鼓噪起来:
“杀了妖妃!”
“清君侧,正朝纲!”
面对汹涌群情,老皇帝李隆基脸色煞白,向后微退半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让看着他的杨玉环的心里又寒了几分,这就是她的爱人吗?
陈玄礼上前一步,道:“放肆!尔等岂可逼迫圣上?”
可他这句话还没落下,又一句话就跟了上来:“陛下,杨国忠勾结吐蕃,意图不轨,其罪当诛。外戚之所以能坐大,宫中若无呼应,岂能至此?根源所在贵妃是也,请陛下斩妖妃已安军心。。。。。。”
陈玄礼话音未落,宦官高力士扑跪在地道,痛哭道:“陛下,老奴万死!可有些话,老奴不得不讲!陛下自然是圣明的,贵妃娘娘虽无心,可自她入宫,陛下为她耗费多少内帑?杨国忠更是倚仗娘娘恩宠,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这……这终究是让将士们寒了心啊!”
被众人这样指责,跪在地上的杨玉环抬起头,泪水涟涟,声音颤抖的辩解:“陛下!臣妾一介女流,何曾干政?族兄之罪,臣妾毫不知情!那些用度,皆是陛下恩赏,臣妾岂敢主动索取?为何……为何一切都要归罪于臣妾?”
“你还敢狡辩!”那带头发难的将领怒吼道,“若非为你一笑,岭南贡使跑死多少快马?若非为你一曲《霓裳》,教坊耗费多少银钱?红颜祸水,古今皆然!”
陈玄礼也冷声道:“贵妃娘娘,事到如今,还需多言吗?大军有哗变之危,社稷亦颠覆之难,这些不都是你的错吗?”
“贵妃娘娘,既然是您的错,认下便是,为何还要让陛下为难呢?”高力士跪在地上,哭着说。
杨玉环又缓缓环视四周——那些曾经谄媚着她的臣子,那些享受过她赏赐的宫人,那个她曾以为能托付终身的君王……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冷漠,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三十八年,活得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边哭边笑:“原来,这万里江山竟然是我葬送的?与诸卿无关?与陛下无关?实在是可笑!”
听了这声嘲讽,众人面上都不好看,尤其是那将领,竟抬起脚,用鞋底碾在杨玉环按在地上的纤指上,狠狠一拧,“笑?你这祸国的贱婢,也配笑?这一切不怪你怪谁?”
因着十指连心,这钻心的痛楚让杨玉环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呜咽出声。
可这没完,又一名军士朝她啐了一口,浓痰落在她散乱的鬓发边:“我兄弟战死潼关,尸骨无存,都是你这妖妃的错!”
陈玄礼与大臣们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厌弃,她的每一句辩白,在他们听来,是死到临头的巧言令色,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何还不引颈就戮?
面对这场闹剧,李隆基闭上眼,仿佛不忍,又仿佛只是厌倦。终于,他还是低了头,道:“众卿所言甚是,一切皆因杨玉环骄纵奢靡,迷惑圣心,方致外戚坐大,酿成今日滔天之祸!”
“朕不能因一妇人而失天下!”
“她便交由尔等处置,任杀任刮,悉听尊便!”
话音刚落,就有士卒前来攀扯杨玉环,要将她就地正法,李隆基背过身去,似乎是不忍心看这一面。
就在这关键时刻。
一片莫名的光晕凭空出现,未等众人惊呼,一个长发飘逸、身着奇特服饰的女子便显现身形,她无视所有指向她的兵刃,径直蹲在杨玉环面前,目光扫过那被踩踏红肿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乖女儿,”她无视周遭的剑拔弩张,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这老登刚才是不是说,要把你任杀任剐?”
“乖女儿,想不想砍死这个老登?我有一百零八种杀他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