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的营帐内,只亮着一盏孤灯。
营帐外,金属猛烈交击的铿锵声、以及凄厉的惨叫,混杂成一片,无数条人命,正在这个野心涌动的夜晚迅速消逝。
其间有数次,染血的刀锋“嗤啦”一声劈裂帐帘,几乎就要探入帐内!玉娘甚至能清晰看见持刀者眼中的杀意,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
帐内,陈将军侧耳听着外面的厮杀,脸上神情复杂难辨,他转向端坐不动的玉娘,开口道:“娘娘,太子逆党派兵突袭,攻势甚猛。若上仙此时能降临,必可弹指间平复乱局,庇佑娘娘万全……”
玉娘端坐的身姿纹丝未动,唯有按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蜷,妈妈,妈妈没有出现。她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意思,他在质疑,也在向她施压。
这很无礼。
若是妈妈在……会怎么做?几乎不需要思考,玉娘脑中便浮现出妈妈挑眉冷笑毫不客气反击的模样。
一瞬间,她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陈将军,”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刻意的冷意,“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臣不敢!”陈将军立刻跪倒请罪,姿态恭敬,眼神却低垂着,看不清情绪,说到底,他的心并未完全倒向玉娘,除了那层“上仙之女”的光环,在他眼中,玉娘依然只是个侥幸得势的普通妇人。
臣服于这样一只雀鸟,他如何能甘心?
玉娘目光落在他低垂的头顶,不知想了什么,道:“嘴上说着不敢,背地里,却未必吧。”
这个曾带头兵变逼宫的男人,心思何其深沉阴险,妈妈不在,眼前所有人都不可信。不过,幸好……她并非毫无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终于渐渐稀落,终至平息。帐帘被一把刃口染血的腰刀猛地挑开,一名浑身浴血的年轻将领大步踏入,他重重跪地,抱拳道:“启禀娘娘!太子逆党八百精锐,已尽数伏诛!”
他是柏巡,正是白日里站在郝美丽身后,眼神最为炽烈灼热的那名年轻中郎将。临睡前,她暗中召见了他,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帐内烛火适时地“噼啪”爆出一朵灯花。
玉娘看着眼前跪地请功的年轻将领,想起妈妈临走前的嘱咐:“要记住,借来的势终归不是自己的。你得尽快挑选几个身家性命与你绑在一起的人……”
妈妈,我做到了第一步。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我知你们心中所想,无非是疑惑,我妈妈为何不来。”
玉娘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静,:“她令我下凡历练,若连此等微末小事都需劳动仙驾,还要我等何用?更何况——”
“他日功成,若无尺寸之功在身,尔等又有何面目,向我母亲请赏?”
陈将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柏巡闻言,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咚”地一声以头抢地,高声应和:“臣等愿为娘娘效死,绝不负上仙与娘娘重托!”
她缓缓起身,走到柏巡面前,并没有让他平身,想象着妈妈发号施令的样子,说:“柏巡,你今日之功,我记下了,你的忠心,我更明白。即刻起,擢升你为骁卫将军,由你负责我的行营安全,功成之后,再有封赏。”
一番话,就拴住了柏巡的心,他喜不自胜,连磕三个响头,额角沾上尘土也浑然不觉,仿佛已看见富贵荣华就在眼前。
陈将军被晾在一旁,眼帘微垂,面上神色看似如常。他心中却暗忖:一时不慎,竟让柏巡这莽夫抢了先机,不过,来日方长。乱世之中,他深信玉娘终有用得着他这老成持重之臣的时候。
思及此,他上前一步,拱手建言,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娘娘,现下高坡上虽有近两万兵力,却难辨真心,且太子今夜刺杀未遂,必不肯善罢甘休。接下来……须早做筹谋才是。”
他说的确是实情。
太子一党因为轻敌,损失了一波人马,下次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既然如此,玉娘道:“太子喜欢尸身,把这八百人的尸身若都送给太子,让所有人好好看看,跟着太子的下场。”
晨曦微露,寒意未退。
太子帐中,他看着眼前血腥扑鼻的八百具尸首,尚未从刺杀失败的震怒中平复,一名心腹便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